“柳仙长，洛家有个姑娘找你。”
次日清晨，柳凝烟刚从客房起来，一身常服，随意挽了头发，走至门口。
“是谁啊？”
“云下楼之女，凡扰。”
柳凝烟朦胧的眼里出现一个蓝衣女孩的身影，是来通报的小鲤。
……
昨晚，洛淮并没有立即睡下。
他给灯罩里多添了些灯油，又披上白色的狐裘继续在外夜巡。
夜里起寒，风声入耳。洛淮路过一处槐树旁便停下了，灯被他暂时的放在地上，微光顿时洒了一身，影子在他身后隐隐摇曳。
他站着，能察觉到头上的偷笑。
“凡姑娘，你找我？”他也笑着，抬起头问道。屋檐一角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你知道是我啊？”
洛淮搓了搓冰凉的手，继续道：“小鲤已经告诉我了，你还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是好奇，想看看你晚上在干嘛。”凡扰从屋檐上蹦跶下来，把怀中抱着的绣花锦囊打开，一只金属的小手炉从她手中展露而出。
“给你捂捂。”
凡扰拿过洛淮的冷手，将其放在炉上。
好暖和。
洛淮在心里感叹一句便收回了手，很有分寸的与姑娘保持距离。“没什么事，夜巡罢了，柳仙长到访栖云浮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怕守卫怠惰，耽误了两家安危。”提到正事，洛淮突然严肃起来。
“这样啊。”凡扰点点头，这家伙还挺靠谱的，不像沈厌正……她若有所思的摸着手炉，随即胡乱开口道：“你觉得柳仙长怎么样？”
“见过一面，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洛淮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便当做寻常玩笑，一时放松了警惕，不可否认的答道。
是啊，柳凝烟的确是很特别。她的姿色，她的身份，她的气质，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少有的绝代佳人。在哪里，都是焦点一般的存在。
“你喜欢她吗？”
“这……在下只是心生敬佩，柳仙长这样的女子，男儿中也少有如此人才。”
“别谦虚嘛。”
凡扰打趣道。
洛淮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年岁尚小，还不曾想过男女之事。
“洛二少主，害羞什么？”没想到他是这副反应，凡扰笑嘻嘻的看着他。
“不……不用太客气，叫小西便好。”
洛淮已经几近胡诌。
凡扰不愿为难他，只把手炉塞进无措的洛淮手里。“好了，我逗你的啦！天气转凉，你夜巡过后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哈，失陪了！”她说完便蹦跶着离开了此地。
——留下了一路悦耳的笑声。
寂静的小路间，洛淮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小暖炉，站在灯光里。
这姑娘……哎，真是调皮。
……
洛家的花园里， 花农们正在精心打理苑中的花儿，天光大好，鲜艳的颜色就像天边架起的一片飞虹。洛淮是惜花之人，特别是杜鹃花。
传闻凡间有个皇帝十分爱护百姓，死后他便成了一只杜鹃鸟，一到春日便啼叫着“布谷布谷”，提醒百姓耕种。
他一直啼叫着，啼叫着，直到叫破嗓子，直到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杜鹃花。
洛淮觉得自己就是一朵这样的杜鹃花，他很爱栖云浮山，也很爱这里生活的小妖怪们。在他眼里，小妖怪不全是害人的妖邪，他相信公道和天理，相信自己一定能守护好此处的祥和安然。
凡扰理解他的想法。
萦溪山也有很多平凡的小妖怪，她也曾天真的想过，她能打破仙岛的高低贵贱，让众生平等，从此永无征战。
“洛家接待过这么多位客人，还是第一次有客人主动帮忙打理花园的。”
花农们感叹。
凡扰没有得意，艳阳高照，她仍然穿着农人的衣服继续干活，尽管躲在屋里避暑的丫鬟们嫌弃的看着她。
“凡姑娘，这么忙啊？歇歇吧。”
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随后一把伞在她头顶上撑开，留下一方阴凉。
来者正是红衣华服的柳凝烟。
“柳仙长，您终于到了。”凡扰直起身，擦擦额前的汗水。
毕竟在花园里弯了那么久的腰，一起身还真有些头疼，她站不太稳，只迷离着一双眼睛望她。
在柳凝烟身边撑伞的丫鬟见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切，明明都是客人，谁一来就打扫院落？装什么装啊！”
“小衣，不得无礼。”
柳凝烟出声呵斥道。
其实凡扰并不在乎，反正在那些所谓的仙家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卑微的小兔妖。彰显恩德的事，就该来由他们仙人做。倘若不是，就一定是妖怪们的问题。
“我来洛家本就不是为了贪图享受，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些人就这么心安理得的。”
凡扰故意道。
这句话让柳凝烟和丫鬟顿时哑口无言，本就不和的气氛中带了点微妙的尴尬。
“外面怪热的，当心伤了柳仙长的身体，不如我们进屋说吧。”凡扰避开对方为她撑起的伞，带头匆匆进屋。
柳凝烟自觉的让丫鬟先行离开。
——屋内。
檀木的雕花木窗轻掩，香薰的味道在门的一声轻叩中逐渐四散而开。
“小衣说话向来淘气，请姑娘见谅。”
“没事，反正刚刚我也骂了她，咱俩就算扯平了。”
凡扰从桌前拖出一把椅子，让柳凝烟先坐，自己则默默制备着茶水。
屋子里分外安静。
柳凝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不知凡姑娘唤我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你特意来栖云浮山恐怕不是为了捉拿作乱妖邪的吧？”
凡扰开门见山。
柳凝烟微愣，露出惊讶的表情。上次两人在云下楼里发生的芥蒂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一次，她没想到这凡扰居然还会来找她杠，这个小丫头和山里那些一般的妖怪真不一样。
不过这下她可没有时间同对方计较。
“你来洛家，目的也不单纯吧？”正好身边无人，柳凝烟索性也把话说开。
凡扰承认了，因为小沈逆在等她。
原来是为了沈五爷，柳凝烟早就在院里见过那个小少爷。
看的出来，沈厌正真的很宠爱他的弟弟。有单独的一个房屋和院落，还有专门的下人伺候他起居。
柳凝烟路过沈逆居所的时候，正巧瞥到了他的背影。
少年坐在树下的秋千里打着瞌睡，虽然他刚入神阶，却还是孩子般的心智，头上趴了只蝴蝶，也浑然不觉。
他就那样静静的，静静的睡着，亭子里一片安然，无人打搅他。
在柳凝烟的计划里，她的确是想先从沈逆开始下手的。“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止这栖云浮山一个小小的沈家。”柳凝烟告诉对方。
作为天昭阁弟子，她的野心很大，比起渡化苍生，她要的就是苍生。
凡扰不屑的冷哼，可笑，这样的神女，一边仗着人们的抬举，一边让人们为己所控。这样的“神女”也配称为神女？
“你很厉害。”
凡扰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大家都谈不到一起去，那也没必要接着说下去。
柳凝烟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再过几天，有一个人也该来了，他叫临绝，你认得他的吧？”
“那是我退婚的未婚夫，我当然是认得他的。”凡扰定定的盯着对方的眼睛。所谓象征天道的黑白瞳，眼里都是讽刺。
她不清楚柳凝烟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按理说两家商议退婚之后，一切是非就该结束了，而现在临绝出现在栖云浮山到底是为什么？
“你好像很了解栖云浮山客人的动向。”凡扰撑起下巴。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后面的话不宜多说，柳凝烟笑笑，拾起伞打开了房门。
末了，她转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虽然少了点心思，但是很勇敢，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以后的好果子我大可以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