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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余孽(1 / 1)


被刚刚那番场面吓得不轻的姜仪没敢接话,素日里在兴庆宫因为是皇后的妹妹,德国公府的近亲,没有人敢让难堪,自幼生在边陲但有父兄宠溺也让她别有一番傲气和娇贵。便是回到长安在诸多贵女跟前也绝不会有丝毫露怯。

偏偏今日,尽管只是虚惊一场,被皇后当众斥退的她在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仰仗之后,显得是这般可怜和无助。后惊后怕的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默默拭泪,但内心深处,对豁出性命救她的杨宸有着一股澄澈的感激之心。

若是杨宸今日真因为和她比试而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自处,又将面对什么心有余悸的姜仪不敢多想。

杨宸的身陷险境与独自脱困的事开始在大营之中一传十十传百的流传开来,有人怀疑杨宸是否真的独自杀退了野牛群,但当侍从把牛首和刨下的牛皮送回大营中时,被各家长辈叮嘱过不得擅自议论的少年郎们也纷纷噤若寒蝉。

“头猎”的彩头,却出乎意料地落在了邓家头上,年纪轻轻素日在京城之中以游手好闲的纨绔姿态示人的邓耀从打猎开始便独自领着自己的几个扈从离开了邓家的队伍。当清点谁人所猎最多时,未曾和定国公府所猎放在一处的邓耀所猎,成为后来居上的第一。

曹评有些幸灾乐祸地拍着邓通的肩膀笑道:“这下好了,你家这小子抢了楚王殿下的风头,我看你那传家宝的琴是白送咯”

“哼!”邓通脸上满是怒意,望着知道犯错不敢直视自己而跪在御前的弟弟,他满腹牢骚地骂道:“随他去了!这让我以何面目见陛下?”

作为当朝的国公,哪怕手中没有从前定国公该有的那番滔天权势,以邓家的底蕴和对朝中诸事的窥测,他与曹评都不难猜出这场秋猎是明摆着用来给楚王殿下造势所用。大宁不止需要一个可以用来为天子驱使的亲藩,更需要一个神勇无双的楚王坐镇帝都,在老将大多凋零,而新人未曾出头之际,让大宁铁骑的血脉延续。

若是杨泰未曾被废,若是曾经楚王的十万大军尚在,先帝和杨智都不至于接过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武臣将列。

邓通当着所有人的面拂袖而去,也将一众邓家的子弟带走,邓耀成了定国公府的异类,为了让自己大放异彩,让整个公府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不过是一个头猎的名头,杨宸毫不在意,被杨宸今日给吓了一场的杨智也未曾怪罪邓耀这一番出格的举动,他也希望大宁勋贵的子弟之中能有一个狠下心来打算建功立业的人,不要靠父祖辈的荫蔽,也不躺在父祖辈出生入死挣下的家业上醉生梦死。

杨智赐给了邓耀一柄宝剑,但没有像广武帝从前秋猎时那样授予夺得头猎的年轻人武衔,他知道邓通和曹评宴请杨宸的所有情形,所以只是在一片的恭送声中告诉杨宸:“君不与臣争功,你既然答应收下了这匹野马,如何驯服,朕不管你”

“诺!”

御驾离开,接过宝剑的邓耀有些失落,他将整个邓家弃之不顾奋力一搏本是为了要一份功名去边疆杀敌建功,但此刻,纵使有了手中御赐宝剑又能如何。原本跟随他一道打猎的随从见邓通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也不敢留在他的身后,高台之上的所有人也仍旧将他这个纨绔,视作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狼子野心之辈。

“耀哥儿!”

最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是宇文松在所有人将邓耀抛却之时,一把将失落的邓耀扶了起来。宇文松也穿着一身的甲胄,将邓耀今日赢得的宝剑放在手中赞不绝口道:

“赢了怎么脸还这么臭?”

在宇文松的身边,邓耀心里纵使有万千的不甘和愤懑也仍是会好好说话:“我哥昨夜已经叮嘱过了,说不能争今日的头猎,这是给楚王殿下的,我本以为这是最好的机会,能赢我的不敢争,我只要打的猎物比王爷多行就能在陛下这儿露个脸,讨得一个军职去边军里做事。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

垂头丧气的邓耀扭头便走,宇文松也一步不离地跟上:“我听说你哥把你家珍藏的飞瀑流星琴送给了楚王殿下,还请楚王殿下今后多带带你,你怕什么?”

“松哥儿”邓耀无奈地叹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咱们出城接王爷时,我当着王爷的面调戏了那个南诏郡主被王爷绑回了长安的事?你不是说王爷喜欢那个女子么,我犯了这事,哪儿还有机会,我一直在家里等着王爷,但一点动静都没有,家里面都说大哥为了我的事把老爷子的琴都送了出去。若是让大哥知道我当年干过那件事,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我只能自己想法子”

“蹭!”宇文松把剑拔了出来,细细赏玩道:“你这脑子,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怎么了?”

“刚刚大哥众目睽睽之下扭头便走,还骂了你几句是不是?”宇文松不紧不慢地问道,邓耀则是扭头回道:“嗯”

“那你怕什么?”

“松哥儿”邓耀告饶道:“我知道你主意多,我脑子笨,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我现在真没心思和你玩笑”

“谁和你玩笑了?”宇文松猛地一下将剑对准了邓耀,吓得邓耀一个踉跄:“你小子不就喜欢姑娘么?我问你,若是到了王爷帐下,你能管住你这腰带不?”

“大丈夫之志当在雄关边塞,我真的改了”邓耀急切地说道。

“那你放心,一会儿你去王爷帐里认个错,咱姐是楚王妃,王爷不给咱哥俩好脸色,还能不给咱姐么?你就到王妃娘娘跟前好好的说说,你是如何心怀四海,想去军中效力,建功立业,让王妃娘娘给王爷说道说道不就行了?”

宇文松开始和邓耀比试了起来,只见他一步一刺,而邓耀则是连连避让,还不忘问道:“这真能行?”

“废话,你这是猪脑子啊?”

“什么意思?”

许久未见的两人一攻一守,宇文松见邓耀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向他解释道:“今日你抢了王爷的头猎,大哥带着邓家的人走,是给王爷和陛下一个交代,王爷若没有答应收了你,断然不会收了你邓家的琴。今日大哥当着众人骂你,还带着邓家的人离你而去,非但不是怪罪你,反倒是把你小子推给王爷。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王爷收了你家的琴,陛下还会不知?赏了你官职,让你带兵,你还如何去王爷帐下效力?”

“可是王爷从未派人找过我”邓耀被宇文松逼退,一个踉跄往后倒了一些,宇文松看准时机一剑向邓耀胸口刺去。

知道宇文松不会取了自己性命的邓耀索性就那样躺在了原地,还将双手张开,宇文松用剑抵在邓耀的胸口骂道:

“明日上林苑围场演武,你知道是哪几支兵马么?”

“就是五军都督府下的京营兵马,还能是谁?”邓耀在京城多年,知道演武之事历来皆是京军之事,旌旗猎猎,数万兵马在御前排演九阵兵法,骑军排山倒海的冲杀之声,最是壮观。

“错了”宇文松收起剑:“楚王殿下在南疆的三营旧部已经到了上林苑外,我爹说,陛下要用楚王殿下这把刀去收拾劫掠百姓的蛮子了,巡边的方孺号令不动边军,也没银子修连城,百姓大多逃走,就是有银子,他也找不到人给他修,碰了一鼻子灰。”

“这和明日演武有什么关系?”

“陛下让楚王殿下为帅剿寇无妨,但不用京营兵马却用楚王殿下在南疆的旧部总得有个说法,京营兵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多年,许多人还等着大军开拔过个好年呢。明日的演武,是京营兵马先由邢国公率领,按照从前的规矩演练,但楚王殿下的三万大军,必会露面。兵都没到,楚王殿下收你进营里做什么?”

“我懂了”邓耀跳了起来,得意地笑道:“我懂了,松哥儿是说,王爷不是因为我当年调戏过南诏那个郡主不要我,是因为兵马未到,而且如今长安百姓都知道王爷收了我家的琴,若王爷此时收我入麾下,反倒会给人说法,对吧?”

“你懂个屁”宇文松追着起身的邓耀就是一脚:“怎么如今比虎儿还笨了?还让王爷来找你?你小子就不能毛遂自荐,去王爷营里说几句好话听听,切记,就是王爷不收你,你要赖在那儿,古人都知道有个三次三让的说头呢”

“好!”邓耀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说三辞三让,就是王爷拿鞭子抽我,我也不走”

帮邓耀拨清迷雾的宇文松这才放下心来,搂着邓耀说道:“虎儿如今在御前效力,咱们找他喝酒去”

“这酒算我的”

“上次在京城行刺北奴尚书令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俩,今日这酒算我的,我都从河东带来了,咱们兄弟三个,今夜不醉不归,哦不,不能喝醉,等入夜了,我和虎儿就陪你去王爷帐下”

邓耀有些感怀的说道:“松哥儿,都是自家兄弟,说谢字多生分。你如今贵为河东巡抚,虎儿做了殿前将军,就我一事无成,你们不嫌弃我,还把我当兄弟,就够了”

“臭小子,说啥呢?走,去看看虎儿”

宇文松邀着邓耀离开了大营,上林苑里的热闹照旧,喧闹声里,杨宸一步不离的跟在杨智左右,随他一道打猎,一道在上林苑中游玩儿。可所有人都知道,明日的演武,才是彰显大宁天威的最好时刻,而在大宁军中多少都有些势力的众人都已经隐隐可以听闻,上林苑外,杨宸的三万旧部带来的赫赫铁骑之声。

因为大宁的京城的武人近乎一空,素日里热闹非凡的西市花楼里也安静了许多,清流士人们多喜欢高雅,不愿让自己与那些粗鄙武夫和纨绔世家子弟一样落一个俗字。纵然他们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干不净东西,也极少挂在嘴边,更愿意在四面的红绸都放下时,再随心所欲。

清浅的月色下,和朱雀大街只顾着一排房屋的小巷子里,一个男子装扮的人行色匆匆,不时还向身后张望着,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许蕊在一处关门歇业的胭脂坊门前停下,急切地敲着门喊道:“有人在么?”

问完之后,往巷子口的位置望去,眼见无人方才放下心来:“有人么?”

没有回应,可门却被缓缓打开,门内之人猛地一把将许蕊拉了进去,让她险些摔倒在地:“你这么用力做什么?”

许蕊逼问着宋怀恩,这位曾经打算扶助杨复远登基称帝,以报勋贵世族轻视羞辱之仇,也全自己做从龙之臣万古流芳之志的辽藩谋臣,如今已是寻常的富商打扮。和他一起从北岸山里辽军大营消失的,还有曾经辽藩潜匿在长安城的一整条密线,上至皇后宫中,下至长安府衙门小吏。

“你疯了?”宋怀恩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问道:“你这么张扬,不怕把楚王府的人引来?”

许蕊自己揉着手腕处,狠狠地瞪着宋怀恩问道:“你让我去花燕楼里卖艺,我去了,你让我等着人把我送给楚王,我等了,没想到你真有本事让人给我送到楚王府里,我都到他身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一剑刺死他,给王爷报仇?”

“哼”宋怀恩冷笑一声:“那么多人想杀了他,你见过谁得手了?你以为到了他身边就能杀了他?不说你,当初长安城外王爷离他只有一步,都没能杀了他。可恨一步踏错,王爷离皇位就渐行渐远了”

“那你呢?你不是说要在路上行刺宇文雪?只要宇文雪一死,就断他一臂,再想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宋怀恩懒得和她解释为何如今要留杨宸一命,好让杨宸和天子离心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再趁机出手。

“你以为宇文雪是一个人?身边有杨宸的三千亲军,后面宇文松那个小混蛋也去了,一直守到了长安城,杨宸又在那儿一步未离,哪儿有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宋怀恩便递了一瓶药在许蕊手里。

“这是什么?”

“杨智把杨宸的旧部从南疆诏来,古怪的是这几万兵马直接去了上林苑,如今逃难百姓太多,新朝天子挂不住脸。我没算错,应当是要给蛮子一点教训,顺便给杨宸长威风。你把这药喂给杨湛,嫁祸给那个楚王侧妃如何?”

“我在楚王府里不过是个囚徒,怎么可能接近杨湛”

宋怀恩垂下身子,轻声在许蕊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当真?”

“千真万确,当年晋王和王爷密谋之时,那个蠢货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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