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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天和元年:和亲(1 / 1)


宇文嫣扶着那张太师梨花大椅才不至踉跄得站不起来,脸上微微发热的掌印还有父亲凶恶的目光都没能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爹爹!咱们家的富贵,爹爹的权势,莫非就得这般低三下四的委曲求全不成么?宇文镇国,说得好听,不也就是给主人看家护院的狗么?”

已经是暴怒的宇文杰本想又是一巴掌,可挥到半空中发现自己女儿已经凛然不惧时,恼丧的将手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官袍上:“住口!住口!”

“当初若是爹爹肯像祖父求太祖爷一样求求先帝,现在的皇后便是女儿!可爹爹为什么不求!”宇文嫣声泪俱下地问出了自己早已埋藏多时的疑问,哭得梨花带雨:“为什么爹爹要让女儿成为整个长安公府后宅的笑话,为什么?”

宇文杰若有所失地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重重地吐出了几口浊气:“宇文家今日的光景已经够了,水满则溢,盛极必衰,便是我舍下这张脸去求先帝,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上你。我奏御前时写的名字,不是你”

这是宇文嫣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每家公侯府上选一女子呈奏御前,只是她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姑母已经是中宫皇后,所以又背着宇文杰悄悄将她宇文嫣的名字添在了宇文雪之后,杨景当初朱笔所划去的名字,一个是他早已准备许配给杨宸的宇文雪,后一个才是她宇文嫣。可坊间皆以为镇国公报上的是自己的女儿,以为稳操胜券,隐隐以太子妃自居受诸多贵女称赞的宇文嫣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笑话。

宇文杰的一记耳光没有让宇文嫣倒下,但这个消息让这位在长安城里已经声名狼藉的镇国公嫡女不顾姿态的坐在了地毯之上,冬日的马面裙摆像一朵鲜艳但形似凋零的花,铺在了死气沉沉的江南裘毯之间。

“后宫女子,哪里有那么多的畅快,我大宁朝,谁能容得下出了两位皇后的镇国公府?”宇文杰语重心长的叹了气:“长安城里,这么多勋贵侯门为何非要嫁去天子门庭?勾连辽王这事,太后都已经知道,陛下又怎会不知?是爹不好,当初本为你选的是怀国公府,可谁能想他独孤信如此荒唐,举兵作乱,这婚事耽搁到了今日”

宇文嫣的婚事,的确正在成为整个公府上下一桩难办的事,高不成,低不就,辽王谋逆,宇文嫣想做的侧妃成不了,独孤家满门抄斩,这宇文杰理想中的怀国公夫人也再无机缘。宇文嫣早已心如死灰,只是从未开口说过自己的委屈和不安。到了此时,她也只是是默默抬头,将目光停在了自己那位在公府外权倾朝野,在公府里却总是忧心忡忡的父亲。

“爹爹,我若是做皇贵妃,爹爹可能帮我?”

“皇后已是勋贵之女,皇贵妃当是世族清流之后,公府势重,便是陛下应了,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这北奴国使当着满朝文武求娶亲,若是陛下不允,两国再起兵戈,可随后便将你收入后宫,何以服天下士气民心?”

宇文杰早已将宇文嫣的出路想透,除了今日摇摇欲坠,渴求镇国公府相助免得家族倾覆的北地世族,这座长安城里,只怕已经没有自己女儿的去处。

“呵”宇文嫣一声冷笑,险些将宇文杰的冷汗给笑了出来:“公府势重,可独独让我活成了笑话,镇国公权倾朝野,显赫三朝,可帮了自己女儿什么?又害了自己女儿多少?”

宇文杰蓦的抬起了头,又默默垂下:“嫣儿,是爹对不住你,爹今夜便入宫面圣,推了这桩婚事,既然北奴国使如此无礼,今夜就把命留在长安。除了入宫,陇西的李家,赵郡的李氏,博陵的崔家,清河的崔氏,范阳的卢家,荥阳的郑家,太原的王家,这些百年世族的门庭,只要你愿去,自会有人踏破门槛来求亲。”

因为宇文嫣的母亲五年前去世,而宇文杰又不曾续弦,后宅之内,早早的失了一个主事之人,才让儿女的婚事如今有失体统。镇国府势重,便是百年望族也难望项背,顾及家族脸面,自然也不敢贸然造访求亲,世人都言杨家女配宇文郎,五宗七姓的门庭还没妄自尊大到那般地步,偌大公府,成了宇文嫣下不去的高台,别人登不上的险峰。

可如果宇文杰暗中授意,那些如同即将溺毙的望族当然愿意用一桩婚事来换一个数十年乃至百年不遇的家族荣华。

宇文嫣没有再掉下眼泪,带着玉镯从手腕上轻轻向下滑落,涂抹了脂粉的纤细手掌擦去了她自己的眼泪,哀莫大于心死,她既然已经与自己的父亲坦诚相待,那便不会再回头:“进不了宫,嫁给谁有什么区别?这几家,除了百年望族的名头还剩什么?女儿便是嫁过去,反倒让公府添了累赘,只可惜辽王败了,否则做不得皇后,做皇贵妃也定然可以压她一头”

“这是何苦啊?嫣儿,若是你伯父尚在,只怕这皇后的位置给了咱家也轮不到你,这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宇文杰的苦口婆心没能劝住自己的女儿,擦干了眼泪的宇文嫣早没打算再顾及所谓公府的脸面,否则也不会暗中与辽王私信往来,直到辽王起兵破陈桥而逼长安未曾断下。

“所以阿爷可怜她,爹爹对她也心怀愧疚,长安城里的人,都以为我们抢了她的东西,太后也怕我压过她,对不起这公府的嫡亲血脉,可如今,明明我才是这公府的嫡女,凭什么该给我的,你们都给了她?”

宇文嫣背过了身,攥紧了拳头,不忍直视自己的父亲会有何反应,带着几声啜泣的哭声,强忍着眼泪:“北奴的阏氏和大宁的皇后一样尊贵,做不得皇后,也做不得贵妃,只要能胜过她,嫁去苦寒之地又有何妨?爹爹答应北奴国使的请命的吧,成全女儿,女儿今日起,便和这公府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嫣儿!”宇文杰站了起来,仍是不打算答应:“北奴乃狄夷之国,你是我宇文家的女儿”

“我不是,宇文家的嫡亲血脉已经在定南卫做王妃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了,爹爹若是让北奴国在长安城里遭了不测,让女儿不能嫁去王庭,那女儿便让长安城都知道,这公府的龌龊肮脏,阿爷和爹爹守了半辈子的那个秘密,这天下想知道的人应当不少。忘了告诉爹爹,太后娘娘和废楚王的事,女儿也知道。爹爹要么让女儿去死,把这些秘密带去说给阎王,要么风风光光地让女儿去北奴做阏氏,否则,女儿一定让天下人好好看看,天家是什么样的天家,公府是什么样的公府!”

“你!”宇文杰又急又恨,一时间只觉眼前一黑,日日在这座长安城里最大的公府之中,唯恐被外人探听到了一些什么,却忘了在自己身边有一双眼睛,将这偌大公府参天巨梁下掩埋的秘密,看了一个一干二净。

.......

上元节,因为先皇驾崩不久,在独孤太后薨逝之后短暂重开了一年的灯会又被朝廷勒令禁止,属于这座天下第一城的独一等热闹也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许多宫门侯府之中,不少贵女只能望着高高的院墙叹气,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出院赏灯,与冥冥之中注定的有情人相见。

但长安既是皇都,便从不缺少热闹,如今连长安的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一件奇闻。

“诶,都听说了吧,那北奴国使娶不到公主被圣上准许在长安贵女之中选一人嫁去北奴为小单于的阏氏,这国使眼睛挺贼,寻遍了长安城,真给她找着了镇国公的女儿宇文嫣”

“我早听说了,这宇文姑娘貌似天仙,又是镇国公的女儿,除了公主殿下,还有哪个女子能胜过人家。这国使啊为了这宇文姑娘,在奉天殿里大闹一场哭着求亲,连那个出言不逊的副使都给亲手宰了。甚至口出不逊威胁圣上,说是不答应,便要率大军重来。”

“这事,我可听我表哥说了,说是咱们陛下何等气魄,当庭说我大宁的太平盛世绝不靠女子裙摆,斥退了无礼的北奴国使,告诉这蛮子:‘无非是再打一场,我大宁,奉陪到底!’这才是我大宁嘛”

“就是这宇文姑娘心善,据说是镇国公回府时愁眉不展,宇文姑娘亲自问了一遭,说不该为了一桩婚事毁了太平,两国交战,受苦受累的还是百姓,死的还是咱们大宁的好儿郎。去做个阏氏,日后大宁和北奴还能世代交好,能少死多少人命,让镇国公应了这婚事”

“唉,真是菩萨心肠啊”

众人附和之时,茶铺不远处一身布衣的北奴国使嘴角泛着得意的笑,向自己身边的侍卫笑道“中州之人,愚昧无知,妄自尊大,总是喜欢编一些故事自欺欺人,听个热闹就好”

“可尚书令,明日就要离京了,万一那镇国公给咱们使坏怎么办?”

荆生从衣袖间掏出了碎银放在了桌上,长安茶水的行情,他这位北奴尚书令可比大宁今日的天子要熟悉。刚刚凑着一堆在那儿说得热火朝天的一堆人发现了走来的荆生,仔细一瞧,发现他身后带着大宁男子毡帽的随从发式是北奴男子,一时间都纷纷闭口不言。

“诶,怎么不说了?”荆生有些好奇,转头一看知道了缘故,随即笑道:“我是晋阳客商,这个啊,是我在北奴王庭里做些买卖的旧交,这次跟着北奴国使入的长安。今日正巧碰见了,一道喝杯茶水,镇国公嫁了女儿,这草原上的阏氏也就是宁人了,不都成一家人了么?”

“谁他娘的要和蛮子是一家人,宇文姑娘是菩萨,今日之计,我等布衣都明白不过是用一门亲事让两国都体面些,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一个穿着富商衣物的男子故意将肚子挺了一挺,好露出腰间那块彰显着身份的玉佩。荆生一口未改的北地乡音让众人打消了疑虑,也当他是凑个热闹的人。话不投机,荆生便转口问道:“我常在晋阳,也曾听说这宇文家是两位姑娘,一位倾城,一位倾国,这?”

“这位仁兄”富商身后钻出一个年轻的男子,一步站到了正中,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脸得意的说道:“你或许有所不知,这两位姑娘可是嫡亲姐妹,要嫁去北奴这位是倾城之说的那位,乃镇国公的长女,镇国公还有一个儿子叫宇文松,从前是个不成器的混世魔王,长安城里种种恶事,去岁先帝赐恩科进士,已经外任去河东道做官了。倾国那位,乃是如今的楚王妃,是先皇许给楚王爷的,有传言是太祖时就订的约,她乃镇国公兄长,先武安侯宇文靖的遗女,若是武安侯未曾早亡,这镇国公的爵位,可落不到宇文松这个混账头上等着”

荆生赔笑着:“兄台如此知悉内情?莫不是什么皇亲?”

“诶,不敢当,学生乃是淮北人士,在终南山上温习课业,曾经有幸见过往终南山飞云观求签的楚王夫妇,今日是皇后娘娘当时也在。听闻镇国公嫁女,今日刚刚下山凑个热闹”

“原来如此,那共主兄台早登天子殿前,金榜及第了”

荆生退出了这一通有些奇怪的热闹,领着北奴随从穿过人群走出了茶肆,大宁正是冰雪消融的时节,他们明日也该启程往草原回去了。身处长安,他已经知道这桩婚事全凭宇文嫣的心意,若是宇文嫣不点头,自己就是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

身披着大宁士人衣冠的荆生行走在长安的大街之上,两边穿梭的人群里还有不少是鹿门卫在大宁京城的暗探在荆生左右护卫。

“上!”一声令下,许多原本穿着布衣的青壮男子取出了各自的佩剑,一场突如其来的行刺来得有猛烈,让鹿门卫的密探也不得不暴露身份走到近前护卫。

而荆生左侧的一处酒肆之中,近百支箭矢从弩机之中飞出直奔荆生。

“尚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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