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绝了自己姑母的一番好意之后,宇文雪同那姜筠儿一道出宫之时被问起,为何要了一个女官说话,宇文雪很认真的回答了姜筠儿:“娘娘也认识青晓,自然知道她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我不愿殿下为了此事不悦”
姜筠儿哑然一笑:“那若是你去了定南卫,受了委屈怎么办?”
此时的宇文雪倒也不多扭捏,在姜筠儿把手挽过来的时,主动迎合过去,被宇文云派来送两人的宫女也就此停住。
“臣女相信,殿下不会的”
那仙姿玉色的脸上随即浮过了一丝笑意:“娘娘,能否请太子殿下准许臣女去楚王府一趟啊?”
姜筠儿有些为难:“可是,殿下这几日监国,我难得见上一面”
“按时辰,现在太子殿下应该在文渊阁和阁老们一道用膳,咱们不也是在宫里么?让人去问一声就行”
姜筠儿这才想来,入宫给宇文云请安问好,还与平日那淡然自处不同,今日在长宁殿主动说了许多话竟然是为了这事。
也就应承下来:“好,我让人去殿下那里给你问问,可若是殿下不许,我也无法了”
“谢谢娘娘”
“你啊”姜筠儿有些无可奈何,曾几何时,她也如这般可以为了心上之人委屈自己。也万幸,自己的夫君比不知怎的,此番回京就好像反而不懂事起来的杨宸要更为懂得珍惜二字。
原本在文渊阁被李德裕因为江南茶税的案子给争得上了气的杨智,刚刚听到姜筠儿要一道去楚王府的手谕,还想着怎么如此不懂事,就算要看,也得再晾自己弟弟几日,这才第二日怎么就生了去楚王府探望的念头。
细问之后,才知道是宇文雪的所求,便又让高力亲自领着宇文雪去楚王府,心里对这个自己从前的表妹,今后的弟妹又高看了两分。期盼着自己那个傻弟弟千万别为情所困,白白辜负了这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送别了姜筠儿,宇文雪就自己一人守在宫门等着回话的人,心里自诩若所谋无差,杨智于情于理都不会回绝自己。
瞧见是东宫太子的亲随高力亲自来领路,急忙道了一声:“有劳高公公了”
“姑娘可别折煞了奴婢,再过几日,姑娘可就是主子了,奴婢先在这里给姑娘道声喜”杨智的贴身太监,那可就是来日十万宫人之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却还是如此谦和,言谈举止让人找不了半分错处。
“谢高公公了,到时候跟着殿下去王府,可要多拿两颗龙眼糖”说罢,将车帘放下,往楚王府而去。
高力也是人精,知道宇文雪今日对自己的所言皆是因为他身处东宫,又是亲近之人这个位置,可听到这龙眼糖的话,也还是心里暖暖的。
一个凭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人,是注定孤独的,身处东宫他明白比皇帝更难做的是太子,即使有圣宠在,可旁人给你的,也能拿回去。为了那个期待的来日,他还得如此,继续满身心眼,处处留神,滴水不漏。若能得自己主子亲近的楚王人情,何乐不为?
此时的杨宸穿着玄色阔袖王袍,才禁足的第一日,已经没有昨日的心急和无能为力的无奈。冷静下来之后,也想明白,若自己真的就这样心急火燎的回了京城就去翻十八年前赵家事的密档,难免惹人生疑。
若真如赵祁所言,知道自己身世的,宫里面就至少该有自己的父皇和母后,还有殓葬了赵家一族的皇叔,如此行事,又该牵涉多少事端?
即使每在脑中将昨日赵祁之言回想一遍,心里就总会多生些烦闷,想知道真相,也害怕知道真相。一个将自己养了十八年,从母妃一直喊到了今日的母后,多少点点滴滴的母子之情,难道一夕之间,就能视而不见?
就算是三年前那个夜里,自己被抛弃在那皇子居所里面,可到底还是十八年的母慈子孝。若真无母后的悉心教导,少时得先皇和皇祖母宠爱而调皮顽劣的自己,又怎么真的可能在五年前住进宫里之后,被自己父皇冷落而不意志消沉,反倒成了今日,做了这一等字的楚王殿下。
安彬从听云轩外跑进来,捡起了被杨宸射在地上的箭:“殿下,宇文姑娘来了”
“她来干嘛?”即使心底有惑,杨宸还是自己走到了府门跟前,迎着自己来日的王妃。原本以为,她第一次来王府,该是穿着凤冠霞帔,等着自己骑着乌骓马,率着队伍去那镇国公府里迎来。
可日子就是如此难以捉摸,当外人都以为自己这楚王又惹了陛下不快,早早的被打发回京,还被禁足在王府,可她还是来了此地。
宇文雪仅带了小婵这个婢女踏入府门,高力也只是在王府门前行了一礼,就自行退去。
“臣女参见殿下”
“奴婢参见殿下”
主仆二人给杨宸行完礼,杨宸自己扶起了宇文雪,开口说道:“本王还真没想到,你头次来王府,竟然是本王被禁足的时候”
“无妨的,臣女就是来探望殿下,禁足与否,都不打紧”
跟在杨宸身后,宇文雪缓步在楚王府里,如今的他,和那日去终南山时显得有些不同,精神像是勉强撑起,心事重重之下,好像掩着失落。
“今日就是来看看本王?”杨宸突然的发问,宇文雪也未怯退,而是迎头说上去,还示意小婵就留在了原地。安彬也自然见状,不再走上前去。还有半月就会成为一家人的两人,一人玄色蟒袍,一人雪色长裙。就那样行走着,倒还真的有那么两分意味。
“不是,臣女听说那北奴人失踪的事,与殿下有关,臣女不信,故而过来问问”
“是,本王还手刃了两人”杨宸也不否认和遮掩,如是答来。
“那定然是北奴无礼于国朝,还有意谋害殿下,殿下迫不得已方才如此吧”比杨宸低了半头,走在身后,还偷偷抬头瞧了两眼杨宸。
“也不算,北奴确有辱国朝,可意图害本王,是本王故意激的”
“为何呢?殿下难道不知若此事败露,会是怎样的后果?”
宇文雪的连番追问倒是让杨宸回首过来瞧了一眼,神色深沉,“因为本王见不得,那北奴人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獗,因为本王见不得,他们在本王跟前,那般羞辱一个为了本王重伤的女子”
“殿下说的女子,是南诏的哪位姑娘?”宇文雪没有预想过,今日和杨宸是这样的对话。
“是”
“可臣女相信,若那日在那里的,就算不是月姑娘,只是我大宁的女子,殿下见到,也一定会出手相救”话里完全没有说举动不妥之意,也刻意没说,那日若不是月依,或许北奴人也就不用死了。
见杨宸不解,宇文雪又追着说:“因为在臣女眼中,殿下是有先帝血脉的英武男儿,自然不会坐视那北奴人在天子脚下欺辱手无寸铁的女子,嘴中还尽是狂”
看到宇文雪认真的说着,杨宸反而笑道:“如此确信?若不是呢,哈哈哈,说罢,今日来此,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说一句劝慰之言?”
“臣女听说,殿下匆忙入京是有事要做,可太子殿下禁足王爷如此严厉,臣女就想问问,臣女能否为殿下做些事?”
宇文雪这一言,让杨宸原本沉下去的心,又激荡起来,以宇文雪的身份,去做这些事,或许才更不使人生疑,比自己这众人盯着的处境,做事也更为方便,就算进出宫门都只是一言的是。
唯一的问题是,对于宇文雪,他能信多少?稍稍犹豫,还是选了心里的答案。
“本王知道,你喜欢读书,也常常进宫探望母后,能否下一次进宫的时候,去替本王找找,广武十二年先帝是否见过李淳风,龙虎山覆灭又是何日的事,是不是苻怀吉带的兵,陈桥赵家,是不是夕月十四,九族伏诛”
“殿下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些?”宇文雪问道。
“本王想要一件困惑了许久之事的答案,若你真想知道,等有一日咱们离了这长安城,我再说与你可好?”
既然杨宸不愿多说,宇文雪便点头称是,也无暇去想如何话里从本王变作我的因果。只是轻声说道:“好,我明日就去弘文馆”
“你一人知道便是,不要让旁人知晓,免得牵涉更多的麻烦”杨宸还想提醒一下,宇文雪只是反问道:“臣女明白,那殿下也替臣女做一件事如何?也只有殿下一人知晓的事”
“何事?”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殿下”
杨宸选择了相信自己来日的王妃,而宇文雪所求的不多,只想从现在开始,从两人只知道彼此的秘密开始,一步一步走进这座楚王府,也走进楚王的心上。读遍历代史书的她明白,总有些东西,要亲自去争,才能得到。
为了这个争,她愿意去做一些自己平日不愿做的事,但那些事,她也绝不会用在杨宸的身上,因为从算计开始,就是输了半招。
同样的争,虽然宇文雪和青晓彼此还算不上熟悉,可冥冥中,两个女子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