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已经忙了一日的陈和如今又没能陪着杨景回甘露殿,既然已经发话,那便是倾巢而出。
陈和只觉着自己疏忽,未有料到宫里这些贱婢竟然敢把手伸进这幽巷里,为了几两银子,就敢欺负到瞧着是个人都能踩上两脚的“幽禁”之人。
连见都没见过,就凭空生了豹子胆,如今可好,龙颜大怒,御膳司,尚衣局,锦衣卫,太医院,锦衣卫一个都逃不过。
已经在这宫里呼风唤雨的陈和是不需要用这个由头打击异己的,如今只能想着如何快些杀了那些贱婢,让陛下把这口气给消了。
“蠢如猪狗,还是在宫里办事,连哪家坟头该上香都分不清”陈和怒骂着走进了司礼监。
“干爹!什么事惹到您老人家了?”一个比陈和高些,却年纪好像差不多的宦官匆忙过来扶着陈和,刚刚扶好坐下,又去把新泡的那壶江南道贡茶给陈和端来。
“刘振,去带着锦衣卫,一个一个查,过去三年,给幽巷里面关着那位送过饭,瞧过病,送过衣的,再查查是那些人瞎了狗眼,害过人家”
陈和是极少发怒的,但今日这般模样自然气急了,刘振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没敢多问,只是弱弱的缩着头,又把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陈和端起了今日入宫后喝的第一口茶,轻轻说道:“事办干净些,不可妄杀,只杀那些欺辱过人家的,否则,陛下那里,不好交差”
“儿子明白,儿子明白,干爹你就放心,儿子一定把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刘振还是跪在地上,极尽殷勤谄媚。陈和倒了一脚踢了过去:
“我就在这里等着,还不快去?”
“儿子这就去,这就去,干爹慢些用茶”
这些杀人的脏事,陈和极少亲自吩咐盯着,今日吩咐,还找的是在宫里像疯狗一样的刘振去办这事,那今夜的长乐宫内,注定要不平静些。
陈和又对身后侍奉的太监唤了一声:“去把魏保给我喊来”
小太监不敢耽搁,又去把今日不在司礼监值夜的魏保给陈和找来,魏保也是一溜烟的就跑进来左一声干爹,右一声干爹,又是捶腿,又是奉茶。
“干爹是有事交给儿子去做?”
“明日你去幽巷里瞧瞧,给那院子弄得适合些,该摆些宝贝就摆,各道孝敬宫里的器物不要抠抠搜搜的,除了刀剑兵器,都按着王府的规格”
魏保听闻,大有不解,挠挠头问道:“那位?”
“不要多问”陈和有些不悦
魏保却又多嘴了两句:“干爹,八王府因为几位殿下回京,已经从宫里拿出去了不少物件,陛下登基后,朝廷里也没给宫里多余的银子,再送些去幽巷里,今年这账可算不过来,干爹没几日就要同内阁对账了,到时候可怎么算?要不先等对完账了再办?”
“再等下去,你这脑袋就该搬家了”陈和起身,将那穿在外面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的制服脱去,魏保也只是跪地跟在他身后。
“平日里吃进的那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为陛下出力的时候,少一个个想着抠抠搜搜”
“儿子不敢!干爹,儿子没有那个胆子啊,儿子这条命都是干爹给的,哪里敢做那些蠢事”魏保还以为是什么偷偷藏些银子宝物的事被陈和抓住了把柄,连连请罪。
这司礼监的几个太监,每个人在宫里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还有许多小宫女争着去孝敬,日子过得可不比长乐宫外面的京官们差。
“按着王府的制式,把事办妥”
“儿子明白,儿子现在就去准备”
魏保那瘦削的身子也跑出了司礼监,与宫里的不寻常的“热闹”不同,八王府里才过一日多便又可以让这几位殿下出入,可非常时节,辽王府、秦王府、吴王府都是大门紧闭,概不会客。
那座楚王府,则是静静的等着自己主人归来。
从宇文杰那里确切得知了杨宸无忧,不日便入京的音信之后,宇文雪便彻底放心,呼呼大睡了去,宇文嫣则是像听闻噩耗一般,把自己关在屋内,又暗自盘算起哪日辽王殿下的话。是不是真的厌了邓家那位辽王妃,对自己有意。
在杨宸走后,收敛了一日乱匪刺客和楚王府侍卫尸身的景清一无所获,正在气得把那屋内的桌子狠狠砍了几个口子。
“这他娘的晦气!妈的!要过年了还给老子来这份苦差事!”
要是今日对于线索,一无所获,明日返回长安后,查起此案可真的就千头万绪。横岭八百里,要他锦衣卫去翻山越岭一个一个把贼窝给翻出来,那可要误了许多大事。
所幸,一个穿着飞鱼服从几十里外给景清带来了他想要的线索。
“大人!在几个刺客身上发现了杭府的腰牌”
景清前一刻还是大怒,听闻之后瞬时便喜上眉梢,从那跪地的锦衣卫手中接过了那块杭府的腰牌。
做锦衣卫的头子,景清的心里就闪过了一桩大案:
“杭大人,是九皇子的舅父,咱大宁只有四卫的王爷可以领兵坐拥两州之地,那楚王殿下,是挡着别人的道了?”
“不对,若是有人嫁祸杭府,那必然是因为杭安进了内阁?那是阁老里面有人不满?不对!应该是有人不愿瞧着他进了内阁?礼部的景彦?工部的柳永?刑部的范仲?吏部的徐朗?”
“该是如此,否则这群山匪显然分作几拨,如此潜匿山中,竟然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对楚王殿下北返路线时机掐得如此准,必为朝中之人”
“对了!还有那独孤涛,早不回家,晚不回家,偏偏在殿下遇刺之前回京去祭祀先祖,还真会挑时候”
从内阁的新人,到除了兵部和户部之外的四部尚书,再到如今被排挤到边缘的独孤家,他景清挨个怀疑了遍。如今嗅到了几分诡异的味道,还真就是如苍蝇闻到了烂肉那般。
旁人不知其为何接过之后,踱步走了几圈,可那些亲自些的锦衣卫却知道,自己家的指挥使每次如此踱步沉思,便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开始谋划了。
突然,景清止步,还没有将那跪地的锦衣卫唤起,便自顾着狂笑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你待我景某不薄啊”
狰狞着笑了数声,戛然而止,
“把那几人,送到京里锦衣卫衙门,其余的,一把火烧完,咱们明日便去横岭关,接殿下,一同返京”
“诺!”众锦衣卫领命
此时的杨宸,身边的熟络之人不过只有完颜术和去疾还有月依三人,从小道入了横岭关城之后,杨宸没有再对那横岭关的军备上心了。
一直在这独孤涛的军前衙门里,未有外出。
完颜术精心给杨宸备了山里的野味,又取了所剩不多从长安城里带来的好酒想要和杨宸痛饮一番。
月依待之坦然,和完颜术一同坐在了杨宸左右,去疾也不拘礼,坐在了杨宸对面。
完颜术开口说道:“殿下,不是末将不留殿下,实在是这横岭里,变数太多,还是早些入京让陛下和娘娘安心些,刚刚末将回关才听闻,仅宇文一家派到横岭关在问询殿下安危的便有数拨,是不是那宇文姑娘太惦念殿下了?”
完颜术上酒之时,起先几句还让杨宸觉着这眼前的胖子是真在为自己安危计较,直到这句宇文姑娘,才让杨宸瞧见了完颜术这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早在当初两人在长安之时,杨宸便没少被说是滥做好人,对那个姑娘都是一般上心,徒惹那些一年只见个一两次的贵家之女误了本意。
如今瞧着月依和杨宸两人,这在中州长大的完颜术可是品出了一两分不同,互有倾心不至于,但总有些情愫二字,可从杨宸今日来此横岭关之前路上所讲的那日落入陷阱之后所发生详情,他完颜术便知只要是个姑娘都该为咱楚王殿下这般不离不弃给动心了。
一个原本该是北奴王庭的小王爷,如今在大宁听惯了长安城里的风流韵事,也自诩对这情字,懂上了一二。
“或许是太子殿下让镇国公来问询本王安危,你在这儿瞎说些什么,讨打不是”
杨宸的反应一如完颜术所料,可月依却没问,谁是宇文姑娘。只是把杨宸的酒杯给拦下:“神医说了,这三日之内不能饮酒,也不能吃肉,得喝粥”
“喝粥?”
杨宸不解,酒喝不得便算了,今日这野味都吃不得了?
“神医说了,今日那只鸡,已经算是破戒,要多一日不吃肉”
能把月依这个瞧着聪明其实单纯的姑娘唬得团团转,又间接让咱大宁楚王殿下吃些苦头的,唯有老沈头那个喜欢捉弄人的,做得出来。
“哈哈哈,不能喝酒,不许吃肉!长安城外边还有人能治得了咱楚王殿下。”完颜术瞧着杨宸一脸受挫,笑得可是一个起劲。
四人的言笑里,横岭关的夜幕中又开始下起了雪,整个长安附近,明日之后便是一片雪国的景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