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这是早就猜到本王有了杀心?”杨复远握着短剑,问着将那佛珠送到胸前打转闭目不言的纳兰瑜
“殿下,贫僧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殿下觉着贫僧再无用处,直接杀了便是,何必用此来测贫僧底细?”
杨复远有个诡异的习惯,不苟言笑是真,常年板着一张凶脸也是真,可每至杀人或玩弄人心之时,常常是微微一笑。那北宁辽王府卫军,一见此笑,便知是辽王有了杀心。
杀心便算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辽王暗中最喜虐杀,非得将那心肝脾肺一一掏出才让人死绝。
“那大师,可愿告知本王底细?”纵然是被剑顶在了自己腰上,他杨复远仍好似自己稳稳操着胜券一般。
纳兰瑜停止转了佛珠,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让帆儿将长剑撤下,退去。
“先生!”帆儿不解,这辽王趁此时若真是动起手来,他纳兰瑜可就绝无活路了。
“退下,先生的话都不听了?”
“是”帆儿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到一侧厢房之内。
杨复远仍是未将短剑撤下,直直的放在纳兰瑜咽喉之处,纳兰瑜却显得冷静坦然。
“殿下,贫僧不过是一无根之人,身负家仇,不愿死不瞑目罢了,若是殿下仍觉着贫僧今日所言皆是有害殿下之意,一刀下去便是,可贫僧知殿下大志,也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不过时机未到耳,求殿下再给贫僧一年之期,待贫僧查清了仇家,自会去北宁找殿下”
杨复远听纳兰瑜讲完,心里盘算之事,本就不是杀了纳兰瑜,辽王无故杀一僧人,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何况今日所言皆是真心实意,未曾有一句是想害他辽藩。何况有仇家想复仇的人,多次亲近他杨复远,用意自然是借刀杀人。
阴谋家之间的一拍即合,可会比正人君子的歃血为盟要来得轻易许多。
杨复远撤下了短剑,轻轻叹了一句:“那本王,多等大师一年”
“阿弥陀佛”
由于今夜太子在东宫设宴,为辽王、秦王、吴王接风,各家勋贵的公子和待字闺中的小姐也会一同赴宴。这杨复远不便在此多有逗留,就随口闲谈了一句,敬香而去。
杨复远离寺,纳兰瑜便匆匆回了自己厢房,帆儿所报的要事,才是他纳兰瑜想搅和的又一件大事。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启禀先生,查清楚了,楚王已经离了封地北上,因为一路沿水路送诏使入京,此番随行卫军不过百余,还是一路冒雪疾行,等到了横岭自然是人困马乏,已经安排了在杭府的十余个内应随大伙南下,横岭里潜匿为山匪的各路大人也一同收到了消息,一千余人对付数百骑,足矣”
帆儿所讲之事,便是纳兰瑜所安排的夕月最大之事:行刺楚王杨宸
杨宸对纳兰瑜只是明面上的一颗棋子,之前在定南卫净梵山下所言确有让其向皇帝进言优待楚王杨泰之意,可这入京之后发觉杨宸这颗棋子其实可有可无,有太子进言,楚王的话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何况如今,辽王也入了局中,再碰上新政北上,文武相争的大局,杨宸的作用则更是微乎其微。至于为何不一开始就杀了杨宸,一来,纳兰瑜的师兄力保:楚王殿下可助一力;二来:当时未入京,不敢保证这太子是否愿行那进言之事。
留着已经允诺的杨宸,便多了一分胜算,对于救那个人出来,让那个人来重整旧山河的大事,能多一分胜算,他都不愿放弃。
但当事情发展得格外顺利,杨宸被刺,能搅得这长安人心惶惶,能搅得这杭家离开兵部,能搅得让九皇子与杨宸兄弟相争则是更好。
身死与否,交给天意,可这次刺杀,一定得让这长安过个不安稳的新年。
“那义儿可随行否?”纳兰瑜闭眼问道
“禀先生,未曾,不过随行的人里有一人是南诏月凉的女儿,不知为何随楚王一同北返”
听到月凉之女随行,纳兰瑜先是一喜:“若是这女子死在了大宁,月凉不会出兵,可月腾便再无可能问鼎十二部共主的大位,让那没脑子的月鹄上位,可不就是乱上加乱?”
后又是不知为何,莫名的说了一句:“他们这家人,还真是出情种”
帆儿不明所以,又被纳兰瑜笑侃了一句:“没事,义儿也是个情种,等殿下离了危难,我请殿下为你俩赐婚”
“先生!”
另一边的东宫门前,各家勋贵公子小姐的马车早早的就停了一地,吴王杨洛和吴王妃陈凝儿最先到。
除去杨宸,皇子当中就吴王与太子关系最为交好,那从平海卫带来的珊瑚,珍珠,还有最上等的丝绸更是早早的就送进了东宫。
秦王杨威带着王妃紧随其后而到,自然也是给太子带了些西域特有的珍稀玩意,最得意的便是几匹西域的汗血宝马,兄弟几人都有份,连那最小还未封王的杨宁都有。
最晚到了辽王和辽王妃也是大手笔,用了辽北平原的广袤森林中野物所获兽皮而制的御寒衣物,还有那年份据说按千年计的上等辽参。
各家公子和三位王爷随太子杨智在前院,各家小姐和王妃,以及太子妃姜筠儿则在后院。比起前院的军国要事,这后院的女子间的故事,显然要精彩许多。
太子妃姜筠儿,与太子大婚三年却无所出,瞧着抱着皇长孙的辽王妃眼里叫一个艳羡,可又偏偏不抱皇长孙,而是让秦王妃将秦王之女杨玥给她抱抱。
看得众人言笑之余,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考量,而那出身最低的吴王妃本就是出自水气盈盈的江南,柔气十足,却是垂首一侧不曾有何叹惋。
太子妃坐主位,两侧最先则是辽王妃与秦王妃,再者便是吴王妃,按常理来说,依照身份尊贵,该是镇国公宇文杰的女儿宇文嫣坐于吴王妃对侧,可或许对这长安百姓都要调侃的两句的“假娘娘”有隙,竟然将其排到了后座,让与楚王有婚约的宇文雪坐在了此处。
此情此景,那宇文嫣如何受得了,将那一脸不愿写在了脸色,独自饮这闷酒,对太子妃那些玩笑之语都不曾附和。
心里更是暗暗怼道:“你们姜家算什么?你姑母姜韵当年还是楚王妃呢?和你这太子妃也没差多少?现在不也被关在幽巷么?横什么?小人得志!”
无他,这姜筠儿的姑母,乃是废楚王杨泰的正妃姜韵,因为废楚王之事,太子选妃众人都不看好这德国公姜家的姜筠儿,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本以为会亲上加亲且权势滔天宇文家没出太子妃,日渐势落的姜家又因出了东宫正妃而枯木逢春。
取邓家而代之,成了仅次于宇文家的国公勋贵。
“雪儿妹妹怎么不说话?本宫可听说妹妹弹得一手好琴,不知可否在此为我们奏一曲啊?”
坐在宇文雪一侧的秦王妃曹艾见情形有些冷清,便主动提议道,可这太子妃又开口说来:
“妹妹莫不是想留着奏给楚王殿下听?今日且当做练练手如何?等楚王殿下回京,本宫定要请太子殿下好好说说这楚王,这么晚了都还未京,让我们占得先机可以听听妹妹的琴声”
穿着宫缎素雪娟裙的宇文雪起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既然是娘娘之意,臣女自当遵命”
言毕,坐到了那众人当中,抚一曲《离人当归》,听得众人连连称妙。
独独这一同出自宇文家的宇文嫣有些不屑一顾,今日盛装而来本就是因为陛下不喜铺张奢侈,勋贵宴饮为欢之事比起广武年间早已是少了许多。想着难得露一次面给大伙留个改观之像。
能让哪家门当户对的贵公子倾心自然是更好,对这长安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假娘娘”宇文嫣。
旁人一个有些含笑的眼神都会让她觉得是一把刀死死的在剜她的心,那些背后议论的她的言语更是让她恨之入骨。
可无法,也无能为力。除了背后暗暗咒骂几句自己那很快会成为楚王妃堂妹,除了暗暗感叹陛下无眼力,选了姜筠儿这个贱人,三年都没能给太子殿下生个一儿半女。
望着自己那身前旖旎的风景,宇文嫣除了在心底将不甘化为怨恨,将嫉妒化为仇恨,将恨意化为一个又一个疯狂的想法,其实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一个女子,除了身子,只剩下恨意之时,却无能为力是多大的不堪。
看着那自以为容貌仅次于自己的宇文雪,宇文嫣脑子里又闪过了一个之前已经筹谋过的念头:
“为何不先做个侧妃,等时机成熟,取而代之呢?做不成太子妃,为何不能做个王妃?既然做了王妃,有父亲在身后,有宇文家在身后,是不是能做太子妃,谁又能说得准呢?”
当一个本就生得有些妖艳的女子,突然会因为命运的不公渴望改变些什么,这世上便注定,又得多一个苦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