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在出拉雅碑之前矗立了片刻便转身看了看丽关西北的藏地雪原,心中不免想来“给我大宁十年太平之世,便是踏雪而行破你藏地之时”
永文帝停止对外用兵,绝非寻常布衣口中的因永文二年御驾亲征北伐失利,再无拓开疆土之心。
而是广武二十五年,连年兵事,军出四塞早就使得府库空空,百姓徭役日重天下有了倾覆之忧。如今想来,不过五年之期,大宁四境便重现了太平之景,再有了一战之力。
朝廷如今便想着北伐,若再有五年还真有可能破了这红教日益猖獗无父无君的藏地。
“林将军,来而不往非礼也,去探探这迪庆寺?”
林海听闻此语,还以为杨宸是见了这《出拉雅碑记》年少轻狂,两眼一热的冲动之举,便劝阻着:
“殿下,一千长雷营骑,五百游哨,若是迪庆寺五千僧军尽出,可是有些麻烦”
“无妨的,到那寺外探探便走”
说完,离了此碑翻身上马,冲下了山腰。林海无可奈何,唯有随行。后世有载:
“大宁永文五年冬月十一,王冬猎丽关,观前奉出拉雅之碑,叹冠军侯之英气百年,遂亲率一千五百骑,再出拉雅山口,示威于迪庆寺外,三进三出于藏红教之军,手刃数人,三军以一当十,破敌骑阵,乃龟缩寺中不出。间百年,再有我中州铁骑踏藏司雪原”
杨宸握着手中的长雷剑,剑鞘之上仍是猩红之血,这藏地僧军不着甲胄,皆披僧服,不用长枪,唯用弯刀。
既然是大宁亲王冬猎巡边,初夜便被敌袭却不回应,着实听得有些窝囊。杨宸也并非只为泄心中之愤,这藏司借着丽关边军身处苦寒之地无人问津,每每便趁着春夏之际敌袭。
而丽关之军力唯有自保,每每也只是逐敌于拉雅山口便收军回关。
今日既长雷营在此,自然是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出兵示威,让来年开春之际也不敢出山寻衅。
“殿下,今日可痛快,这藏地的秃驴如今也只敢龟缩在那高墙之内,哈哈哈,痛快”
林海初以为杨宸不过是逞一时少年之气,在寺外走了一遭便是,可不曾想来这小王爷竟然冲在最前直接踏到了寺外大门之处,将藏地游哨的头颅扔了过去。
三军为之一振,僧军难忍心中恶气,乃出千骑逐宁骑,这王爷又佯装溃退,任其出寺,伏在那寺侧的安彬乃率百骑而出,断其后路。
既解了长雷营骑战马耐力不足冲劲略逊于藏地僧军之劣,又乱了那藏军之心,回马一击,三进三出,何其痛快。
林海本就不是那精打细算之人,若非军前衙门的萧纲使绊子,不予补充军力,他林海真有一千五百骑哪里会受着那藏军夏秋之际屡出拉雅山的恶气。
骑军是宝,自然得省着点用。
“这迪庆寺的骑军大部都损在了今日,等开春之后,本王给你补两千骑,日后藏军再敢出拉雅山,就给本王杀他个有来无回”
“诺!”林海起身行礼。如今既然有了楚王就藩总领四关之军,自然也不再忧心那萧纲不予充实军力之事。
长雷营也算出了昨日的一口恶气,自然又是换上了笑颜,那丽关的五百游哨今日也杀了个痛快,心中对杨宸的年少楚王那股子杀气,还真觉着对味。
领军之人,本就该用一次又一次的冲杀,立威立命。
隐隐听得边军游哨中有“那殿下在寺门之处,扔过头颅的一句“大宁楚王殿下冬猎此处,尔等闭关自守,不必惊惧”还真是有些咱边军的霸气”的夸赞之声。
杨宸也笑逐颜开,领军回还。
在那丽关之外,社坛敬告天地,祭奠亡魂之后,便得率军南下了梁山军马场。
“林将军不随本王去看看?”
“殿下恕罪,非末将不愿,今日之事,难免藏军报复,末将在此领军据守,殿下南下,末将也安心些”林海的请罪之语确乎是实话,谁都不敢保证那迪庆寺内只有一千骑。
“本王今日已经派了王府侍卫往阳明城各衙门和王府送去本王的手书,大雪封山之前,定会给丽关的将士送些御寒之物来”
“末将替丽关的三千五百将士,谢殿下大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海跪于关门之处,边军将士见状也纷纷下跪,大呼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之音环转四山之中,久久不绝。
出关之后,杨宸在马上,回首再望了一眼丽关的阙楼,心中突然想到了,建关城于敌之眼前,绝非前奉兵部的胡作非为之举,而是不愿少寸土的豪气。
若建关南侧,中州的南境之地,便再无了可养北地军马的草场。
南境多山,丘陵遍布,平原广袤,湖泊成群,却独独少了适养战马的草地。前奉建关此处,无非是想着就算有朝一日丢了北境草场,仍可在南疆建支数万精骑。
尚未至暮色沉沉之际,杨宸一行便到了这马场十里之外,见着了这马场的奉吏领着四五十人跪于道旁。
“小人凉山军马场牧监之子唐自,恭迎殿下冬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宸见着这少年之人的言语有些生惑,从前在那王府里无事之时曾看过定南卫大小官员的身籍,这凉山军马场是由朝廷的太仆寺直属,并不由定南卫各衙门辖制。
故而多有留意,这凉山军马场的牧监是唐横,北地人士。
广武帝是以北地宁国公之姿取了天下,深知马政乃军务之要,便袭了前奉之制,设太仆寺统全国厮牧车马之政,由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组成,辖各地国有牧马场。
广武二十五年,夺北奴,西域,辽北各部战马数十万匹,分置天下十六马场,其中之一便是此地的梁山军马场。
“你父亲呢?”杨宸问道
“启禀殿下,家父染了寒疾已寸步难行,故而不能出场远迎,望殿下恕罪”
杨宸见过身籍自然是知道这唐横是个犟驴性子,一生爱马,视其他为俗物,自诩只需一眼便知此马日行多远,有何缠疾。
“无妨,前方领路便是”
随着唐自,杨宸在靠近马场之前,便瞧着数百仆役在驱赶着在草地上散漫了一日的战马赶回马棚当中。骏马成群,双目可见此地战马较长雷营所乘战马要高壮许多。
“此地有战马多少?”杨宸问着唐自
“回殿下,马场有战马一万匹,常马四万”
“战马与常马有何不同?”
“战马需受训战事,免得马儿上了战阵见着血腥受惊,常马便是一般马匹,但皆是北地马种,与南种马相较仍是要强健许多”
“常马训作战马要多少时日?”
“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有的马儿天生怯懦,做战马多有不宜,故而没有定期”
杨宸听完介绍,不禁自惭,自己身为天家之子,竟然对自家的马政只知其制,却不知底细。
远远望去,忽见一马,通体如黑缎子一般,全身在此冬日仍是可见油光发亮,走在马群之前,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马群往栅栏之处而去。
“那马儿可有名姓?”杨宸问道,天下有名姓的马,可不曾有一匹不是骏马。
唐自顺着杨宸手指之处望去,露了一笑,以为心中谋划得逞大半,自己的前途许是有了生机。
“殿下好眼光,此马乃是马群之主,正是青壮之年,已作训三月,可胜战阵之事,乃是马场五万马儿中极少的国朝北地的河曲马种,可日行千里....”
见唐自在那儿喋喋不休,顾左右而言他,去疾便打断问道
“王爷问这马儿叫什么名字?说那么多作甚?”
“殿下恕罪,此马名唤——乌骓”
“乌骓马,有趣,有趣”
草地之上,杨宸身处最前,身后跟着千余铁骑,乌骓则是领着数千马儿,一同走进了此大宁南疆唯一的朝廷军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