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青晓已是眼角含泪,出征之时,自己不也正是期望着杨宸可以平安吗?
世间,唯平安,最轻易,亦最难得。
“你还染着风寒,早些休息,本王先回听云轩沐浴更衣”
杨宸说着,想要放开之时,青晓却抱着不肯松手。
全然不顾那身上隐隐散发的臭气,心上的人胸膛,自然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存在。
“听话”
听到此语,青晓才放开了双手,一路赶回来,也该让杨宸去沐浴更衣,休息一番。
送杨宸离开冬名院后,青晓已是全无睡意,风寒,比起赤诚的人心,算得了什么?
出院以后,李平安跟到了杨宸身后。
“随本王一同回返的那侍卫呢?”杨宸问道
“奴婢已经让人领着去了前院了”
“那是本王的贴身侍卫,在听云轩里给他寻一间屋子,每月月钱你亲自交予他”
“诺。”李平安有些不解,杨宸为何对那年轻侍卫如此看重,竟然要他这王府的总管太监亲自发放月钱。
在脱去那一身铠甲之后,杨宸才发觉自己放在软甲之内的那青晓亲手所绣的秦王破阵图上已是被血迹给染了半边。
“是那日倒地之时,被血水浸入铠甲时染的吧”
此时杨宸想起那日的冲杀,才隐隐有些后怕,对方已是亡命之徒,自当是尽了全力,不过未曾没有生擒杨宸换自己一身荣华富贵的念头。
沐浴更衣,换上了寻常便衣,卧于听云轩内,杨宸此时才发觉,脱去了一身铠甲的轻松畅意,短短一月多时光,习惯了军中的硬木板子,如今卧在这香气四溢的软榻之上竟有些恍恍惚惚的隔世之感。
终归还是乏了,又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夜未眠的青晓早早地来了听云轩,见杨宸未起便未曾让李平安通禀便退了回去。
杨宸交代的事,还未做完呢?那几千人的屯田营,安置何处,还是问题。
巡守衙门里的和珅昨日听闻杨宸领着不足百骑回了阳明城先是大惊,云都山大胜之事尚未传回阳明城,如今这般,像极了逃命的败军之将。
可转念一想,如今世人皆知楚王用兵奇诡无双,一南一北,奔袭数百里皆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这小小的云都山自然也不是问题。
可回来干嘛呢?
“莫不是找到本官了私通山匪的证据?不会,一向都是让中间之人转手,若责怪起来,一口咬定不知情便是”
和珅想来,愈发坐卧不安,未等雨停,便早早地往楚王府而去。
入府之时,又正好见到一边咳嗽,一边病怏怏出府的青晓。
“女官大人”和珅行礼道
“奴婢见过和大人”青晓回礼
“下官听闻王爷回城,特来请安,不知女官大人可知王爷此番匆忙回城,所为何事啊?”
和珅还真是问对了人,所为何事,不正是为了眼前这病恹恹的青晓吗?
可青晓怎么可能就说了实话,让这阳明城的文武官员以为杨宸是那为情所累,意气用事之人。
“奴婢不知,王爷尚未更衣起身,待王爷醒来,和大人自己问问便知”
和珅听闻,便入了府去,在中堂候着。
按大宁律,藩王无封地治政之权,治政乃巡守刺史之事,藩王无权过问。所以,和珅对杨宸亦只有所谓请安之要,而无尽忠听命之事。
不过,想要入朝做个一部尚书乃至官拜三省。少不得要杨宸的助力,那日永文帝阳明城外的圣旨,已然让和珅深感押对了宝。
杨宸醒来之后,先问了青晓的所在,又出府去了顺南堡便有些气急。
得知和珅在中堂候着请安,便换了一身墨白色便衣,束发而出。
“下官定南卫巡守和珅,知王爷回城,特来此向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和大人快些免礼”杨宸将和珅扶了起来。
正当和珅见状,知道定是得胜而返,松了口气之时。杨宸又开口道
“本王平定了乱党,和大人可安心治政了,不必再用打点之策”
那日杨宸在弘业寺听纳兰瑜说道和珅身为朝廷三品地方大员竟用买路财换得平安,早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可事后想来,若非无奈,何必出此下策。
如今这般不过是看和珅如何应对。
“王爷所言,下官忧惧五内,可朝廷税银不失乃是天下百官第一要务,若非无奈,何必有此下策”
可和珅不知,若真是这乱党山匪劫了朝廷税银,也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有人同本王说,和大人是治世能臣,纵然有些小恙,本王自会有所计较,和大人安心些便是”
“下官谢过殿下,下官今日来,是有要事与殿下商议”
“何事?”
“其一,乃是屯田营之事,殿下平定山匪乱党,多来上万生民,下官以为当新造户册,分拨以海州之西,云州以北到荒芜之地供其耕种,此两地十室九空,如此一来可少些流民,多些寻常百姓”
“甚好”
“其二,定南卫大旱,王府与巡守衙门皆赈济灾粮以供百姓,可如此一来,衙门数年之经营挥霍一空,若是来年遭灾,多有不便,下官以为当七分赈灾三分借贷,粮食,农具,耕牛,田地交予百姓,但今年所赈之粮食之十中有三,百姓当分三年之期还于官府,佃租税银另计,如此方能充实官府,又能不让百姓懒怠”
“可百姓还得起吗?”
“殿下明鉴,无妨的,边地赋税比中州少了许多,此朝廷恩惠,百姓哪怕是寻常年景,都可有所余粮”
和珅的笑,让杨宸心中又高看了此人几分,“还真是治世能臣?这聚财的手段堪称一绝啊”
“其三,殿下大胜所得之金银,臣以为悉数交于官府不妥”
“为何?”
“历来出师,领军之人得其三,麾下武将得其三,官府得其二,士卒得其二,殿下犒赏士卒,可王府分文不取,让武官何以自处?殿下王府本就花销极大,此番赈灾更是将陛下所赏之银用了七七八八,他日殿下返京贺礼如何?大婚如何?王府修缮如何?”
“这?”杨宸心里确实未曾想过。
偌大的王府,花销如流水,这几千人的屯田营加先前从平海卫购粮,已是隐隐有些入不敷出。
“殿下明鉴,臣绝非行贿殿下之意,乃是臣肺腑之言,若殿下分文不取,麾下武官情何以堪,他日如何能为殿下驱使效命之?”
的确,除了长雷营这支杨宸的私军,其余兵马乃是朝廷调度之军,若不如此,他日如何效命。
“那本王十取其二,剩的一分用去赈安抚伤残.阵亡将士之家”
杨宸此时对和珅已是满心赞赏,不仅想到了让杨宸头大的屯田之事,还想到了日后王府无银可用的窘境。
送钱都送得如此正气凛然,给乱党之时,可也曾有过这样一番正气凛然?
二人交谈一时半会之后,和珅便告退了。
退下之时,杨宸说道
“和大人,日后治政之事,不必告知本王,按大宁律,今日之事,已是逾矩了”
“王爷教训的是”
“离京之时,太子殿下曾与小王有言,和大人当如朝拜个一部尚书”
和珅本就肥圆的脸上瞬间多添了几分喜色。
“去把去疾唤来,另外备马,本王今日要去顺南堡瞧上一瞧”
“诺!”
不一会儿,李平安便把去疾带了上来。此时的去疾,脱去了那一身寻常士卒的打扮,换上了王府侍卫的铠甲。
“看着有些不搭呢?”
去疾才十七岁,这铠甲大多是二三十精壮年纪侍卫所穿,怎么可能搭呢?
“去换一身寻常衣服,装作富贵人家,不必扰民”
去疾又退了下去。
“李平安,找王府的匠人,按去疾的尺寸,打一副铠甲,他日随本王重返长安,没合身的铠甲,会折了咱们楚藩的脸面”
主仆二人皆换了寻常衣物,自王府大门而出,往红湖边顺南堡而去。
此时的顺南堡码头,因为南诏偷袭而被劫之一空的粮仓装满了从平海卫一路向西水运而来的粮食。
有了这些,定南卫的百姓可以好好过一个冬日了。
“胭脂用完了吗?”杨宸此刻想了起来,又发现随身未带银两。
“去疾,你带银子了吗?”
“安统领还欠我五十两没给,身上没几两银子”
“他怎么会欠你五十两?”杨宸有些不解,安彬真的是随身五十两银票?
“安统领说大战之时只要一直跟在殿下十步以内护殿下周全便有五十两赏银”
“所以那日,你没有数人头?”
“对啊,我就提了王爷手刃的两颗人头”
“哈哈哈哈,等安彬回来,找他要这五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