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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陆芷媛被他们看得发毛，梗着脖子说道：“你们看什么看？！这个地方就不是你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进来的！”
“你说什么？！”屠夫用力一拍桌子，怒声质问道。
屠夫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这一嗓子吼得陆芷媛心肝都颤了颤。
掌柜连忙出来安抚道：“王兄，咱们店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们，你最喜欢吃的那个卤猪脚，我可是早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好了，来来，快把猪脚端上来。”
掌柜向屠夫配笑着说道：“王兄，我可告诉你，这个猪脚啊，咱们的厨子想了个新的法子，说是味道会更好，你可得好好尝尝看看喜欢不喜欢。”
掌柜的如此态度，让屠夫很是满意，只是看向陆芷媛的眼神还相当不满，冲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叫嚣，要不是看在老刘的面子，我早把你这臭丫头给剁了！”
陆芷媛听着他的话，脸色顿时一片发白。
四周的百姓也附和着说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以为自己宫里的贵人呢，不就是吃一顿饭，有什么可嘚瑟嚣张的，啧。”
“你，你们这群刁民！”陆芷媛气得发抖。
掌柜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情绪，这会儿听到陆芷媛这么一句，眼瞧着顿时就要再炸开。
陆浩文赶紧前来安抚道：“她不懂事，还请大家不要和她计较，这样，今天的饭菜我给大家打七折，每桌再送一道小菜，大家看如何？”
七折，还送小菜，众人的怒火勉强按下去了。
陆芷媛不理解地看向陆浩文：“哥，你……”
慕子扬对眼前发生的事情非常不痛快，冷着脸对陆芷媛说道：“陆芷媛，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还当真是好得很！”
话毕，慕子扬拂袖而去。
陆芷媛急得连忙跟上：“殿下，你听我说！殿下！”
陆浩文眸光清冷，丝毫没有半点担心，对伙计说道：“将这里收拾一下，招呼下一桌的客人。”
“是！”
那一头慕子扬出门之后就上了马车，哪里是只有两条腿的陆芷媛能追得上的？
陆芷媛气喘吁吁地回到知味斋，将陆浩文拉到后面去，向他质问道：“二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闲月楼会变成了这什么知味斋？你改了名字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这些蚁民进来？！我们做的不是达官贵人们的生意吗？”
听着陆芷媛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陆浩文冷着声说道：“蚁民？陆芷媛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也是你口中的‘蚁民’。”
陆芷媛脸色一僵，一阵红一阵青的：“不一样，我们和他们就是不一样！！二殿下看重我，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入了二皇子府，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还能更好。
还有，还有，祖父现在已经是安国公了，我们是安国公的孙子孙女，他们不可能真的不管我们！”
陆浩文听着陆芷媛的这一些话，满脸的嘲讽：“陆芷媛，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这些话？嫁入二皇子府，你凭什么觉得二皇子一定会娶你？
安国公府，你就不要再提了，从前你是如何嫌弃祖父祖母？现在他们好了，我们落魄了，你就想着攀附他们？陆芷媛，你的脸呢？！”
陆芷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浩文：“二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陆浩文声音清冷地说道：“陆芷媛，你如果还想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不要再做你的皇子妃梦，更不要想着安国公府可以帮你，尤其是小五。”
“我才不需要她的帮忙！”一听到陆芷清的名字，陆芷媛就炸了。
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陆芷清，可是这才过去几个月，她什么都没有了，陆芷清却什么都有了！
陆浩文声音清冷地说道：“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我会保证你衣食无忧，可你如果一意孤行，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陆浩文！”陆芷媛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只是陆浩文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转身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陆芷媛离开的时候，看到陆浩文和一个衣着看着就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人相谈甚欢，哪里还有当日那个眼高于顶的尚书府二公子的姿态。
陆芷媛紧了紧拳头。
既然二哥自甘堕落和这些蚁民一块儿，那么这个二哥不要也罢！
可想着刚刚陆浩文对她说的那些话，陆芷媛心中到底委屈，回家后便将陆浩文的事情和秦慧云说了。
她知道，秦慧云肯定会比她更不能接受陆浩文和那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普通人待在一起。
陆芷媛哭着说道：“娘，我只是担心二哥长期以往下去，他就会变得和那些粗鲁的人一般，我就说了一句，他却说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秦慧云板着脸：“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娘，二哥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认我这个妹妹了？”陆芷媛拉着秦慧云的衣袖，一副很是委屈可怜的样子问道。
秦慧云看着就心疼：“你别哭，娘这就帮你去问问，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你的二哥，他断然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完，秦慧云带着陆芷媛来到知味斋。
一进门秦慧云差一点就晕过去。
这里已经毫无当时的高雅，果然如陆芷媛所说，全都是一群粗鲁的蛮人，说话声音还都这么大，听着就刺耳。
陆浩文对秦慧云的到来意外又不意外，尤其看到了她旁边的陆芷媛，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娘，您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吧。”陆浩文硬着头皮说道。
秦慧云一把甩开陆浩文，指着还在吃饭的众人，怒声质问道：“我问你，先前我同意你开酒楼，那是因为招待的都是世家贵族的人，你现在却让一群穷鬼来吃吃喝喝，沾着一身穷酸气，你怎么能这么堕落？！”
秦慧云的声音并不小，这话一出，正在吃饭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脾气暴躁的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个臭婆娘你说什么呢你？！”
秦慧云哪里试过被人指着鼻子骂臭婆娘，气得浑身发抖。
“阿文！给我将他们赶出去，都赶出去！！你的店里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人，我不允许！！”秦慧云怒声道。
“娘，他们都是……”陆浩文还想着再劝说劝说，但才刚开口，秦慧云的声音再次：“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娘，你就不允许和这些低贱的人待一块儿！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那脾气暴躁的男人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桌面上的菜全部摔落在地面上，碗碟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你这个臭婆娘，老子忍你很久了！”
男人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秦慧云一记耳光，打得秦慧云当即摔倒在地，耳朵嗡鸣。
男人速度很快，陆浩文也不懂武，压根来不及阻止。
“娘！”陆芷媛惊恐地唤了一声。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慧云：“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老子今日非打死你！不就是一个破店，老子还不稀罕！”
说完，男人带着自己的人迈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直接蛮力将一扇门给直接拆了。
在场吃饭的其他人，虽然没有男人这么凶狠，可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再留下来。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拍了拍陆浩文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没想到，原来也是如此。看来我也没资格和你称兄道弟，但是看在好歹一块儿喝过几次酒的份上，我还是想劝你一句，风水轮流转，你今日看不起的人，指不定明日便能轻易将你踩入泥底。”
说完，无奈摇了摇头也走了。
陆浩文觉得心中无比的沉重。
这个道理他自然知晓，自从陆长风入狱，外祖父的国公爵位被夺，这段时间的人情冷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显然他的母亲和妹妹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阿文，你立马让人将这里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了！！然后再着人好好布置！再不能让这些穷酸进来！”秦慧云指着陆浩文说道。
“够了！”陆浩文怒吼一声。
“二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吼娘亲，就是因为你招来的这些穷酸，他们连娘亲都敢打！”陆芷媛扶着秦慧云，对陆浩文说道。
陆浩文紧攥着拳头，咬着牙说道：“我说够了！”
陆浩文看向秦慧云的眼神，满满都是失望：“娘，你说他们是穷酸，那我们又是什么？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高高在上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错了？”秦慧云反问道。
陆浩文说道：“娘，爹现在还在狱中，大哥虽然考取了功名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官，我们又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不等秦慧云说话，陆浩文摇头说道：“事实上，我们比他们都还不如。从前爹和外祖父的官职和爵位没被夺去之前，我们都只知道吃喝玩乐，只知道享受，所以一旦他们倒下了，我们就不知所措，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吃老本，靠别人接济。
我们从前看不起的那些所谓穷酸，他们却在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努力给自己家里的妻儿一份安稳的生活，他们活得堂堂正正，自食其力，说起来，我们连他们都比不上，又还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们？”
秦慧云震惊地看着陆浩文：“阿文，你受什么刺激了？谁和你说了这些胡话？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生来身份就注定比他们尊贵，他们如何能和你相比？”
瞧着秦慧云还是这样的态度，陆浩文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劝说，自嘲地扬起一抹苦笑。
他怎么敢奢求让秦慧云可以听进去他的话？
“这里乱糟糟的，我需要好好收拾，你们走吧。”陆浩文无力地说道。
秦慧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着，只觉得这里满是穷酸的气味，“你好好想想，不要再被这些胡话困住了你。”
刘掌柜担忧地唤了一声：“东家。”
陆浩文说道：“辛苦你们，先收拾一下吧。”
“诶，好。”刘掌柜看着一片凌乱的店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记得，刚开业的时候，东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像是一根被压弯的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彻底断了。
陆浩文看着对面不管什么时候生意都非常红火的闲云楼，面上苦涩更甚。
也没多想，陆浩文随着心迈步往闲云楼走去。
闲云楼的里面一如既往热闹，大堂里的百姓面上都带着满满的笑容在畅聊，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因为预定不到二楼的位置，也无所谓地在一楼大堂里坐下吃饭聊天。
诗板处站了不少读书人，有的在冥思苦想，有的意气风发在题诗，有的在和友人谈论着诗作的妙处，有的为了某一篇诗作好坏与否争论着，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闲云楼中明明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热闹非凡，但陆浩文却反倒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了不少。
一道声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爷，王妃已经在楼上等着您了，说给您准备了个惊喜。”贺易生笑着对独自前来的慕逸宸说道。
“好，有劳了。”慕逸宸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对贺易生说道。
贺易生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场的普通百姓或是一些达官贵人，也纷纷向慕逸宸颔首，不过倒是没有人特意起来行礼。
慕逸宸显然也并不在意，朝众人颔了颔首，面带浅笑上楼去了。
“这逍遥王和王妃的感情真好。”
“王爷和王妃可都是好人。”
“他们身份虽然尊贵，可是却从无架子，倒是让人觉得亲切得很。”
“因为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以权势压人，也从不因身份而自视甚高。”
“最难得的是，他们会尽他们所能帮助有需要的人，先前我兄长得了怪病一直治不好，便是王妃给治好的，而且也没花多少钱。”
“那是，王妃可是大将军的亲孙女，大将军也是普通百姓出身，守护了咱们大周一辈子，陆家的人，自然差不了。”
“说错了，除了曾经礼部尚书那一脉，应该说是大将军府的人都差不了，也幸亏王妃断了那边的关系，留在大将军府。”
陆浩文听着这些话，替陆芷清感到骄傲自豪的同时，更觉自惭形秽。
转身离开闲云楼，回到对面的知味斋，叫来刘掌柜：“刘掌柜，你在这里有什么亲属吗？”
刘掌柜摇头：“东家，若不是您，我估计都已经饿死街头了，哪里会有姑娘瞧得上我？”
陆浩文问道：“如果我想离开京城，你愿意与我一起离开吗？”
刘掌柜惊讶：“东家？”
陆浩文苦涩地说道：“留在这里，这生意，将永远都做不下去。”
“只要东家不嫌弃我，东家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那就好好收拾收拾吧。”陆浩文说道。
他真的累了。
京城虽好，却太窒息。
另一边，慕逸宸已经来到三楼，整个闲云楼最好的包厢。
刚打开门便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陆芷清起身拉着慕逸宸的手在桌子旁坐下：“快来尝尝好吃不好吃？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光是闻着看着就知道定然差不了。”慕逸宸笑着说道。
陆芷清亲自给慕逸宸夹了一块肉：“那也得先尝尝，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在陆芷清一脸期待下，慕逸宸吃下了第一口肉。
这一口下去，慕逸宸却愣住了。
“如何？”陆芷清期待地向他问道。
慕逸宸怔怔地看着陆芷清：“这……”
陆芷清说道：“这是我根据从娘那里求来的菜谱做的，味道像不像？”
这个菜谱其实是慕瑾钰的。
慕瑾钰虽是太子，却一直不喜欢宫里的冷冰冰，更向往外面的平凡烟火，遇到安华静后，便想娶她为妻，为了得到安华静的心，在知道她喜欢好吃的，就特意请了各个地方出名的厨子教他做菜。
慕逸宸的印象中，以前他小时候，便能经常吃到慕瑾钰做的饭菜。
菜量不多，和御厨做出来的精致菜肴相比也显得颇为普通，但却是这么多年慕逸宸一直念念不忘，并且觉得味道最好的饭菜。
今日陆芷清做的饭菜的味道，便他记忆力的味道一模一样。
“像，很像，很好吃。”慕逸宸自己都没察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着。
陆芷清知道，慕逸宸自从知道安华静可能会因为心结而活不久，虽然面上没有异常，但她还是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惶惶不安。
慕瑾钰去世得早，慕逸宸稍微长大一些后，安华静也离开了京城四处游历。
对于曾经目睹过爹娘恩爱幸福的样子，也享受过爹娘充满爱意的疼爱的一个孩子来说，骤然失去了这一切，落差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他记忆力幸福的味道，从此，便也再没有尝到过。
陆芷清握着慕逸宸的手，和他的眼神对上：“你若是喜欢，我以后都给你做。”
这是一份味道，是一份记忆，也是陪伴。
逝去无法追回，她的医术就是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而哪怕最后，他们尽了全力也依旧没有办法留下安华静，他也不会是一个人，她会一直陪着他。
“好。”慕逸宸回握住陆芷清的手，紧紧的，半点都不想分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给我准备了这一桌的饭菜，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点心。”慕逸宸说道。
“嗯？”
夜守将刚做好的点心送进来。
慕逸宸说道：“我听祖母说，你喜欢永留斋的糕点，恰好永留斋的顾师傅这几日在京城，我便请他做了这一盒糕点。”
食盒打开，里面是许多个小盒子，分别装着不同的糕点。
陆芷清也不客气，拿起其中一块尝了尝，“是，确实是顾师傅的手艺。”
“你也尝一块。”陆芷清拿起一块和她手中一样的糕点送到慕逸宸的面前。
永留斋的糕点是好吃，但其中最好的糕点师傅并不是顾师傅，甚至，他做的糕点在永留斋中都不算是最好，因为他做出来的糕点不够细腻，口感吃起来有些糙糙的。
但这却是陆芷清最喜欢的。
那个时候，二叔已经牺牲，爷爷也死在了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在乎她的亲人都没了，那一场仗，她必须赢。
她赢了，却受了重伤，迷糊之间，以护卫身份守护她的慕逸宸给她带来了一份糕点，苦到嘴发麻的药有了这份糕点，似乎也没那么难喝。
那一次的重伤，她几乎撑不过来，是慕逸宸的安抚陪伴，以及那一份糕点的甜，给当时身心都处于极大痛苦中的她，带来了一份甜，仿佛也是一份希望。
“很特别，也很好吃。”慕逸宸笑着说道。
陆芷清眼底的笑容更深了些。
希望这份甜可以长久留存，过去的那份苦楚，再不要尝到半分。
两人吃得差不多后，贺易生来将刚刚在知味斋发生的事情和陆芷清说了一嘴。
“最新得到的消息，知味斋正在准备转让铺子，听口风，像是准备要离开京城。”贺易生说道。
“是掌柜的要离开，还是他们都打算离开？”陆芷清淡声问道。
“伙计不知道，但他们的东家和掌柜准备离开京城。”
陆芷清说道：“也算是还有几分脑子。”
留在京城不仅身份尴尬，还有两个放不下身份，看不清现实的人来捣乱，谁能不被逼疯。
陆芷清扶着下巴说道：“现在闲云楼每日都要排队，若是将对面那个地方买下来，在二楼处搭一座桥廊如何？”
“那自然是好。”贺易生笑着说道。
客人越多，赚的钱自然也会更多。
“那就着手安排吧。”陆芷清笑着说道。
“是。”贺易生应得非常高兴。
两人吃完饭回府后，看到宫里来人，还带了许多的卷轴，看着像是画像一类的东西，慕逸宸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