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终于结束了,水溶喘着粗气,坐在冰凉的泥地上,整个人都觉得有些虚脱,北风一吹,冷冷的打了个激灵。
几位士卒见水溶无事,放下心来,又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人数,抛除水溶,一共九个军卒,其中王六阵亡,王五重伤,老张等五位士卒身上只是轻伤,敌军全灭,也算是战果斐然了。
是的,像老张这种胳膊腿被划了刀子的,居然也只算轻伤,轻伤的几人互相包扎了起伤口,水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诚惶诚恐的躲开了。
之前几位老哥和他聊天打屁一起吐糟郑文吐糟的欢快,水溶还以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看来,原来是几位老哥演技好,就刚刚水溶有惊无险的时候,几位士卒那一脸的紧张后怕,看来对他的身份其实心里都门清儿!
对于阵亡的王六,水溶还有些淡淡的伤感,毕竟前几天还一起开玩笑侃大山,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如今就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这种熟悉的人的逝去更加令人悲痛和唏嘘。
之前躲到了一边的那些女子,此时壮着胆子走上前来,连连磕头,声音颤抖的拜谢众人道:
“多谢几位军爷的救命之恩”
说着说着却哽咽崩溃的大哭起来。
水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扶起这些女子,却拦不住他们下拜,解下披风,想要给她们遮蔽身体,结果水溶的斗篷有点短,才将将遮住人家的半个身体,小腿还露在外面。
水溶尴尬挠头,转头去看其他几人。
郑文几人憋着笑意,纷纷将披风解下来,递给这些可怜女子。
连正在啜泣的几位女子都被水溶逗得破涕为笑,微微勾起了唇角。
“多谢这位好心的小军爷!”
水溶心里有些沉重,其实他们不配这些感谢,因为他们还是来迟了,如今,村堡里的男丁死伤殆尽,活着的只剩这几个受尽了欺凌的女子。
他们其实并没有守护好这些大晟的百姓,可还是因此受到了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感激,水溶只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惭愧。
缴获的战利品,就是一些鞑鞑抢掠来的金银布匹粮食家畜、还有一些弓箭皮甲兵器,其中最有价值的还是那二十匹良马。
选锋军的士卒将鞑鞑的首级砍了下来,水溶好奇的问道:
“咱们北疆军队是首级记功吗?这个都是怎么算功劳的?”
郑文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底下人割人头,一边回道:
“一个人头赏五两,三个人头升一级!”
说着郑文又对老张嘱咐道:
“老张,我的首级里分一个记给战死的王六子!”
水溶有些疑惑:
“这样不算是谎报军功吗?”
郑文摆摆手:
“无妨,这种只要其他人同意,上面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张闻言道:
“这是咱们郑老大人好,从不昧下手下人的军功,有时候还让一些给我们,像这次,分一个战功给小六,他家里人到时候也能领到更多的抚恤。”
水溶闻言侧目,郑文文还有这么爱兵如子的一面吗?万万没想到啊!
老张又对水溶说道:
“小爷,您也有两个辅助击杀,按功劳来计算,半个首级加半个首级,您也算有一个首级的战功了。”
水溶摆摆手道:
“我也不需要这首级战功,何况这本就是你们主攻的,我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这首级就应当是王五和老张你二人的。”
众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卫澄就沉着脸,像个监考的教导主任一样在一边等着,等几人把百姓入土为安,拖上缴获,带上落难的几个女子,出了村堡的大门,就见门口乌压压的立着百余襄宁铁骑的骑兵,连人带马甲胄俱全,静默之间充斥着压迫感。
啊,这阵势就有点夸张了啊,等水溶等人策马往回走,卫澄也领着这百余骑兵护卫在四周。
所以,这难道是他父王派来保护他的吗?
前些天,卫澄叔叔不会一直都带着人在他身后保护吧!
有这一百襄宁铁骑,在北疆大地上几乎就是无处不可去了。
即便是和大批的敌军遭遇,这些人手也足够护着水溶跑出去,或者坚持到援军到来了。
所以他老爹之前嘴上说得凶狠严厉,其实暗地里恨不得对他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到每一根头发丝是吧?!
回城的途中被这一百来号包围在中间,水溶还有点小尴尬,颇有些在坐警车,左右还有警察蜀黍押送的那种感觉。
卫澄将军和那一百骑兵把水溶送到选锋营营地门口就离开了,众人先将受伤的几人送去了伤兵营。
和兵营的驻地一般选择在城外不同,伤兵营通常集中设立在城池内,襄平城南边,北疆军在襄平周边的大部分伤兵都被送往了这里。
伤兵营中此时不算拥挤,毕竟不是在大战期间,但是环境之恶劣,设施之简陋还是让水溶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一个帐篷里,大通铺上躺着许多重伤的伤员,时不时的传来哀嚎呻吟,至于伤势比较轻的军卒,是没资格混上个床位的。
营帐里通风很差,水溶鼻尖充斥着汗水混合着血腥的味道。
两个军医正在给伤兵处理伤口,用的布条看起来脏兮兮的,一个军医正在用不知道什么线给士卒的伤口做缝合,另一个举着一个烙铁一把摁在一个士卒的伤口上,那个士卒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这,水溶大汗,要是不知道这是伤兵营,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刑部大牢或者锦衣卫诏狱呢。
也不做消毒和清创处理,手段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那军医转过脸,水溶定睛一看,这不是林府医吗,他的医术老师,怎么转行成军医了?!
静静的等林先生忙完,水溶上前递上一块手帕,才好奇的问道:
“林先生是转做军医了吗?”
林安接过手帕擦了擦汗,对水溶摆摆手:
“世子说笑了,在下是王府典药,朝廷有编制的医官,哪能随意调职,如今来伤兵营不过是临时帮忙罢了。”
和林先生比较熟,又有半师之谊,水溶说话间也就放开了一些:
“林先生,我看着伤兵营的环境简陋的很,这样怕是会增加伤口感染的几率,就不能改善一些吗?”
林先生微微一笑,面上带上了欣慰之色:
“世子有什么提议呢?”
水溶慢慢思考了一下,什么细菌之类的不好和古人解释,便换成林先生能理解的说法:
“我想着伤兵伤口感染就是因为空气中和伤口上存在某种东西,会使伤口感染化脓,所以首先要给环境消毒,不知道用煮醋或者生石灰的法子有没有用,用烈酒对伤口又有没有用?”
林府医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世子很是细心,您说得这些在发生疫症时期都是常用的办法,但是其实煮醋对您说的这个消毒作用不大,至于生石灰,咱们军营已经用上了。
至于用烈酒浇伤口防止感染,虽然不知道世子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是其实烈酒对比较深的伤口是无用的,不但无用,像是刀剑的贯穿伤,烈酒还会延迟伤口的愈合。”
水溶尴尬挠头,有些汗颜,所以穿越都是骗人的喽。
“那咱们军营现在都是怎么做的?”
林府医循循善诱到:
“臣给世子讲草药的时候讲解过各种药材的药性,世子可还记得能止血的有哪些,能除秽祛疫的又有哪些?”
水溶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收敛止血生肌的有白及、仙鹤草、血余炭等等,除秽祛疫的药材有艾草、苍术?”
“不错!”
林安点头,又捋了捋胡子:
“世子记得很好,但是实际应用的时候还要考虑到药材的成本问题,伤兵营用药量极大,也没有能力用太昂贵的药材,所以最常用来止血的其实是花椒!
而用来焚烧,清除秽疫的,通常是艾叶、苍术、丁香等等相对来说廉价易得的药材。”
水溶点头,所以这就是古人的智慧了,现在他也苏不出来消毒酒精或者双氧水之类的,也没法比古代的大夫们做的更好了,但是水溶觉得他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林先生,就像疫症能相互传染需要隔离开一般,为何不把已经感染的士卒和尚未感染的士卒分开安置呢,而且虽说伤口不能见风,但是营帐中那般的浑浊憋闷,也不利于伤兵的恢复吧!”
林安思考了一息,颔首到:
“世子说的这些此前没有人注意过,但是在老夫看来颇有些道理,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水溶受到了鼓舞,又再接再厉道:
“缝合的针线,处理腐肉的小刀都要用烈酒浸泡,然后再用火烧;包扎用的布条要选干净的,使用前要用沸水煮过;
还有军医的人手太少了,不如把治疗和包扎分开,可以专门培养一些人手负责照顾安排伤员,对伤口做简单的包扎处理,这种人手就叫做护士吧,如此伤兵营中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混乱无序,还能减轻军医们的负担,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林安沉吟良久,才回到道:
“世子的提议都是善政,但是烈酒价格不菲,招收人手、增设职位,这些都不是军医能够决定的,世子不如去向王爷提议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