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季的雨似乎怎么也停不了。
明明是白天,天空却像夜晚一样黑,偶尔有一丝阳光探出头,便被漫天的乌云揪了回去。
到了下午,心情不悦的雷公似是发了疯,拿着铁锤不断地敲打,整个天空都被震了几震,突然一道亮光传来,把乌漆嘛黑的天空切成两半,狂风夹着暴雨倾巢而下,打得地面“啪啪”响。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有雨滴随着狂风一跃而下,落到了窗户下面的书桌上。黎鱼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书桌旁把窗户关好。
黎时坤跟张玉兰出去挖红薯还没有回来,黎明在学校住宿,黎鱼总在这样的天气里,油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恐惧感。
她不怕打雷,也不怕闪电,但她怕风。
狂风总是有股摧枯拉朽的魔力,它能吹倒大树,吹走瓦砾,而黎鱼觉得,它总有一天也会吹走房子,或者吹走自己。
都下午五点了,黎时坤他们还没有回来,黎鱼从蜷缩着的床上再次爬起来,大着胆子摸到厨房煮饭。
家里是烧煤火的,为了省几个煤球钱,黎时坤总是在做完饭菜后把煤火熄灭,等下一次做饭时,再把火重新生起来。
黎鱼学着黎时坤的样子,先在厨房找了一点干柴,把火点燃放进炉子里,炉子里已经有两个还没烧透的煤球。她在燃烧的柴火上加上之前存起来的木炭,等木炭燃着了,再加上一个没被烧过的煤球。她拿着张玉兰常用的脏兮兮的烂蒲扇,对着出风口一个劲地扇。
火终于烧起来了,黎鱼拿着电饭煲,淘好米水,煮好饭,然后开始洗菜炒菜。
直到下午六点半天空完全黑暗下来,黎时坤跟张玉兰才回到家。他们各挑着一担红薯,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白色的塑料膜作为雨衣。尽管如此,当他们把斗笠摘下,塑料膜也取下来的时候,黎鱼还是看到他们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黎鱼赶紧拿着水壶接好水,放在火炉上给他们烧洗澡水。
饭菜早已做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猪栏里的猪也喂上了猪食,两条肥壮的猪哄抢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门外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黎鱼拿着塑料桶,戴着斗笠,走到门前的摇水井旁,把着摇泵一个劲地摇水,很快摇了小半桶,她使着劲提回来,把烧好的热水倒进去,然后提到洗澡池里。
“爸妈,你们先来一个洗澡,我再去烧一壶。”她说着又拿起水壶,重新接了壶水烧上。
张玉兰拿着衣服,冷漠地看了黎鱼一眼,然后走进洗澡池,关上了门,不一会儿,水池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洗澡声。
等他们全部洗完,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黎鱼盛好饭,等着爸妈一起吃。
由于张玉兰老是嫌弃黎鱼做饭难吃,说她做饭根本就是浪费食物,所以黎鱼很少做饭,今天也只是简单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一盘酸辣土豆丝跟一碗红薯汤。
“这个西红柿炒鸡蛋怎么炒得那么烂?看起来糊糊的,一点都胃口都没有。还有这个汤,咸死了,你是看盐便宜把一包都放了吗?你都已经十五岁了,怎么还是啥啥都做不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什么都会了。”
张玉兰吃了几口菜,气恼地放下了筷子,然后把热水壶拿来,往饭里倒了点开水,用筷子扒拉两下,猛地扒了几口。
“饭也煮的那么硬,是要噎死谁呢?”她说着用筷子用力戳了下黎鱼的头。
疼痛顺着脑袋瓜子传来,黎鱼的身体蓦地一僵,但她没有反抗,只低着头,强忍着快溢出眼眶的泪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
“好好的你又打她做什么?她还小呢,能把饭菜做好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她出师啊?再说了这饭菜也不是很难吃,你自己心里有火就往我身上撒,拿孩子撒什么气。”黎时坤在旁边维护道。
“好吃你就多吃些,来来来,这些,还有这些通通都给你。”张玉兰气愤地端起菜碗,把西红柿炒鸡蛋一个劲地往黎时坤碗里扒,由于动作太过粗鲁,一大部分都被扒到了饭桌上。她仍是不解气,又端着红薯汤往他碗里倒。满满的汤汁从碗里溢出来,流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你这癫婆娘又发什么疯啊?”黎时坤气道。他拿来抹布跟簸箕,把菜跟汤汁扫了进去。
“你说谁是癫婆娘啊?你说谁是癫婆娘啊?我十八岁嫁到你家,跟着你这个窝囊废二十年,吃没吃好穿没穿好,累得像头牛,你还有脸骂人啊!”张玉兰用力地把手里的饭碗摔到地上,白色的瓷碗摔成几片,碗里的饭洒出来,弄了一地。
然后她气冲冲地推开房间的门,冲进卧室里,非常大力地甩上了门。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黎鱼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黎时坤坐在那里生闷气,黎鱼拿来抹布,重新把桌子擦了一遍,又拿来一个塑料袋,把瓷片包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用扫帚把地上的饭粒扫进簸箕里,准备留着明天喂鸡。
菜碗里剩下的菜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无法再食用。黎鱼跟黎时坤没再吃饭,她把碗筷收进洗碗池,然后又烧了壶水用来洗碗。
卧室里传来隐约的哭声,里面还夹带着一句句恶毒的谩骂,黎鱼没有去安慰,只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发呆。
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在每一个他们劳累回来的日子,在黎鱼每次小心翼翼的时候。
似乎都是为了黎鱼,可黎鱼真的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讨嫌,尽管她很努力,很用心想把每一件事情做好。
但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水终于烧好,黎鱼把碗筷洗干净,然后洗了个澡,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很多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说话,也不做事。
屋外还有“噼里啪啦”的雨声,黎鱼靠在床边的一角,双腿蜷缩起来,然后把下巴靠上去。
她没有哭,只感觉无尽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