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德胜门外李自成中军大帐内。
李自成站在帅椅前面,面色十分严峻。
等陆续走进来的刘宗敏、牛金星、田见秀、高一功、李岩、宋献策、顾君恩都落座之后,李自成才略有歉意地说:“天都快二更了,又把大家找来,实在是万不得已。”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
李自成继续说:“有人向牛大学士报告,罗汝才手下的亲兵暗中密谋,要找机会刺杀本王为罗汝才报仇。还有人向宋军师汇报,袁时中手下的有些士兵要密谋逃跑。眼下大战在即,军中动荡不安,请大家献计献策,应该如何应对。”
李自成刚一说完,刘宗敏大手一挥,大声嚷嚷:“处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费脑子献计献策,把这些密谋暗杀、密谋逃跑的混蛋,统统抓起来砍头,看他们谁还敢再有二心。”
李自成笑着问:“这一批抓起来砍了头,再出来一批怎么办?”
刘宗敏简单粗暴地说:“再出来了就再抓再砍。”
田见秀问了一句:“又出来了一批,就继续抓继续砍吗?咱们还有精力在对付官军吗?”
宋献策说:“杀一儆百是必要的,不然刹不住这股歪风邪气。”
李自成问牛金星:“牛大学士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牛金星说道:“臣下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想到治乱世必用重典。不然,罗、袁手下二十万将士如何臣服?”
李岩却站起来,态度坚决地说:“在下不同意刘将军、牛大学士、宋军师的说法。如果说,罗汝才、袁时中因密谋叛逃被正法,是罪有应得;那么,他们手下的一些亲信士兵,怀有同情心,我们也应该理解。至于背后发牢骚说怪话,也属正常心理,不易过于深究。”
牛金星反问:“他们背后密谋寻找时机刺杀大顺王,也应该理解、不易深究吗?”
李岩:“他们只是背后有所议论,并没有形成事实,咱们怎么定罪?若是只根据这些议论穷追不舍,那咱们和朱家朝廷的那些贪官酷吏,还有什么区别?”
田见秀说:“若穷追不舍,便是诛心之论。”
牛金星问:“难道放任自流吗?”
李岩坚决地回答:“也绝不能够放任自流。”
李自成问李岩:“李岩将军有什么好主意,不妨都说出来。”
李岩便侃侃而谈:“大家可能听说过韩信重用使自己受胯下之辱的屠夫的故事,但知道不知道这个屠夫最后的下场?”
李岩这一问,立即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乱纷纷问道:“下场如何?快说,快说。”
李岩:“刘邦纵容吕后杀死韩信,屠夫便千方百计,要杀死刘邦替韩信报仇,但很快被刘邦的手下逮捕,定成死罪。刘邦却欣赏屠夫不忘旧主之恩舍命相报,便赦免了他。屠夫不忍苟活,自杀殉了韩信也报答了刘邦的不杀之恩。”
刘宗敏立即啧啧称奇:“天下竟有这种奇人奇事。”
李自成笑着对刘宗敏说:“兄弟,有空还是多识点儿字读点儿书,别老想着喝酒。”
大家都笑起来。
李自成等笑声停了,才说道:“李岩将军提醒了本王,本王决定大张旗鼓处理密谋刺杀和叛逃的事。”
德胜门外远郊练兵场。
李自成沿着阶梯慢慢走上点将台,站到中间。
刘宗敏、牛金星、田见秀、李岩等十几个文武官员,也走上点将台,在李自成身后站成两排。
点将台下面几丈开外,站着排列整齐的几十万农民军将士。
点将台下面右侧,十个农民军号手吹响了法号。
李自成一扬手,法号停了。
李自成向前走了两步,扫视台下将士,将士们立即行注目礼。
李自成威严地说道:“本王接到报告,说罗汝才手下七八个亲兵昨夜在帐中密谋,伺机刺杀本王,给罗汝才报仇。还有人报告,说袁时中手下有些士兵密谋叛逃。今日天亮之前,本王已经派人把这些士兵全部拿获。”
李自成一摆手,立即有几十个亲兵,将络腮胡子、文雅士兵等五花大绑的十几个人,押到点将台下,面向将士们跪倒在地。
李自成平静地问将士们:“弟兄们,该将这些阴谋行刺、伺机叛逃的人,怎么处理呢?”
点将台下,大部分士兵义愤填膺地高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也有一部分士兵默默无语。
络腮胡子、文雅士兵等七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几个阴谋叛逃的士兵,却面如死灰,有的脸上冒汗。
李自成接着说:“按照军规,密谋行刺长官,密谋叛逃的,都应该立即处死。可是本王想了又想,觉得这些人似乎可以宽大处理。”
全场将士立即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李自成说:“密谋刺杀本王的,却是忠于他们的旧主罗汝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算得上是一伙儿义士。密谋叛逃的,也是想念他们的旧主袁时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算得上是一伙儿忠臣。所以本王思来想去,还真不忍心严厉处置这一伙儿义士、忠臣。”
台下的将士们不免有些诧异。
跪在地上的络腮胡子古大群等十几个人,也有些匪夷所思。
李自成接着说:“本王决定,阴谋行刺者,每人重责五十军棍,发给五两银子养伤费,赶出军营。阴谋叛逃者,每人抽三十皮鞭,发给三两银子养伤费,赶出军营。”
台下跪着的古大群等十几个士兵,立即连连叩头,痛哭流涕地高喊:“谢大顺王,谢大顺王!”
李自成又大声宣布:“此后,凡是罗汝才、袁时中所部想脱离大顺军者,尽管公开向长官声明,只要留下武器、装备就可以轻松上路,绝不容许任何人刁难。凡是愿意留下与本王一起打天下的,本王发誓一视同仁,天地可鉴!”
所有将士一起振臂高呼:“大顺王万岁,大顺王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