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右顺门便殿内。
崇祯阴沉着脸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张缙彦和田尚书先后摆了一大通困难。
田尚书最后说:“皇上,十几年来,全国各省水旱蝗灾接连不断,关外平叛、关内剿贼,耗费银钱何止千千万万两?户部衙门实在是左支右绌,每一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眼下,要让户部拿出银子来,给守城将士发饷,实在是千难万难。皇上要责怪臣无能,请立即把臣明正典刑,臣绝无二话。”
崇祯这才缓声说道:“朕也知道田尚书尽心尽力了,你不要激动,各位大人共同想想办法。”
孙承宗:“流贼没有围城之前,朝廷还可以命令各省周转一下;现在面临燃眉之急,只能在城圈里打主意,其余都不现实。”
崇祯看了看孙承宗,说道:“国库告急,皇宫内库这些年也没少拿出银子来补贴国库,恐怕也无法可想。”
温体仁站出来说:“臣忽然想出来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说来听听。”
温体仁:“北京城内工商士农,享受了二百多年和平日子,这都是国家、是皇上、是大明将士对他们的恩赐。如今国家有难,让他们捐献出点银子来,安抚一下守城将士,乃是天经地义。”
闵洪学立刻赞成:“温阁老说的是至公至正之理,若没有大明将士守卫城池,流贼们还不杀进城来肆意烧杀抢掠?”
孙承宗情绪激动,坚决反对:“二位阁老的提议,是雪上加霜、乱上添乱。”
温体仁十分不满地反驳孙承宗:“孙阁老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是助纣为虐?”
孙承宗说:“城外几十万流贼紧紧包围,城内本来就人心惶惶一夕数惊,再加上闯贼的探子经常趁夜间出来贴标语、告示,教无知愚民唱歌谣。以致城内许多人都私下传说,闯贼李自成如何如何仁义,流贼如何如何秋毫无犯,甚至许多地方偷偷传唱‘开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如果这个时候,朝廷再硬性摊派捐银子,岂不是要搞得家家鸡飞狗跳,岂不是乱上添乱、火上浇油吗?”
温体仁、闵洪学哑口无言。
孙承宗问崇祯:“皇上有什么好办法?”
崇祯:“城内文武百官,多年来承受大明朝廷的深恩厚泽,如今国家有难,请他们捐出点银子来,抚恤守城将士,他们应该深明大义、克己奉公。”
孙承宗:“皇上出了个好主意,各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温体仁等人只得表态:“好主意,好主意。”
孙承宗却接着说:“臣斗胆请皇上做个表率,千难万难也要从皇家内库里拿出点儿银子来。”
崇祯先是一怔,接着勉强说道:“好,朕就做个表率,捐三十万两银子。”
孙承宗微微一愣,眼中闪出一些失望,接着勉强说:“皇上既然做出了表率,那么亲贵重臣、各衙门长官都要积极响应。请皇上先召集他们右顺门广场开会,预先动员一下,再由他们发动各自属下。”
崇祯:“准奏。”
紫禁城右顺门便殿广场前。
各种服色、形态各异的亲贵重臣、各衙门长官,在便殿广场前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在一个角落里,温体仁对闵洪学等三个文官说:“孙承宗怂恿皇上让百官捐钱,是为了他自己好带兵打仗,把皇上和在京所有文武百官,都架到火炉上烤。”
闵洪学立即恭维温体仁:“温阁老真是一针见血,戳到了孙承宗的要害。”
一个小个子文官凑近温体仁,小声说道:“听说皇宫内库里,二百多年积攒的五十两一个的银锭子,有一千多万个,都发了霉。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拿出来,反而让咱们这些穷京官捐钱,真是不可思议。”
温体仁立即训斥他:“道听途说,胡言乱语,还要不要脑袋?”
小个子文官立即,低声连连求饶:“下官该死,温阁老饶命,温老饶命!”
温体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还不快滚!”
小个子文官赶快溜到一边儿去了。
广场的另一个角落里,张维迎、朱纯臣正同几个武将凑在一起说话。
一个武将问张维迎:“英国公,听说这次皇上召集文武重臣开会,是鼓励大家带头捐银子,给守城将士发饷。真有这回事儿?”
张维迎笑道:“再呆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用不着我再跟你费口舌。”
另一个武将问朱纯臣:“朱公爷,看来还真是让咱们捐银子呀。守城的弟兄们是真苦,早就该给他们发饷银。”
朱纯臣正想跟他搭话,忽听一个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众臣朝拜!”
只见崇祯从便殿里走到广场前面,亲贵重臣及各衙门长官都按品级站好,然后一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崇祯威严地说了一句:“众卿平身。”
大家这才起身静静站立。
崇祯又平缓地说:“目前流贼重重包围北京,守城将士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发饷。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可是外库内库实在没有银子,朕只好放下架子,请在京文武百官捐助饷银。这会儿先把亲贵重臣和各衙门长官请来通通气,希望大家回去起到表率作用。”
崇祯停下来,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崇祯禁不住有些焦急,提高了嗓门说道:“各位大人平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都是依靠朝廷的厚待,仰仗大明军队将士的保护。如今流寇的几十万人马,就在城外虎视眈眈,若不是几十万大明将士含辛茹苦、枕戈待旦,恐怕你们早就成了流贼的刀下之鬼。如今他们许久没有得到饷银,他们的妻子在家中忍饥挨饿、衣不蔽体,他们的儿女在家中嗷嗷待哺,请各位大人,体谅将士们的艰辛,体谅朝廷的困难,各自捐出一点银子,度过眼前难关。”
崇祯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无人发言,崇祯只得看着温体仁说道:“请温阁老率先发言。”
温体仁哭丧着脸说:“臣蒙受皇上天高地厚之恩、提拔信任之重,忝列内阁首辅之职,值此国家蒙受灾害之时,本应毁家纾难。奈何臣素来清贫,在京居住宅院,还是皇上赏赐。家中所用器物,均是粗陋不堪。平日衣食用度,均靠所得俸禄。若是皇上和众位大人不信,可派东厂和锦衣卫到臣家中和原籍村中查验。”
崇祯紧皱着眉头,责问温体仁:“温体仁,今日朕并不要你汇报资产状况,你只说说,能捐多少银子?”
温体仁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臣捐五百两。”
旁边的张维迎小声对朱纯臣说:“这小子爱名爱权不爱钱,再加上树敌太多,不敢贪污纳贿。不过听说这小子收藏了十几副名人字画,得值不少钱。捐五百两实在太少!”
孙承宗见崇祯脸色十分难看,便说:“臣比温阁老的家庭状况略好些,臣捐五千两。”
孙承宗话音一落,许多大臣便交头接耳、嘁嘁喳喳。
崇祯有些激动地说:“孙阁老的家庭状况朕知道,生于普通农家,只有薄田百余亩,却要养活二十多口人。他出仕之后,多在清水衙门翰林院、詹事府任职,虽曾带兵出镇关外,却也清正廉明、爱兵如子。此次能捐五千两,实乃壮举。请各位以孙阁老为楷模,克己奉公,解国家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