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德胜门外清军大帐内。
多尔衮兴冲冲地跑进来,对仰坐在虎皮帅椅上闭目养神的皇太极叫道:“八哥,八哥,祖大寿撤了!”
皇太极猛地坐直身子,问多尔衮:“撤向哪里?”
多尔衮:“具体目标不知道,反正是向东撤了。”
皇太极大喜:“太好了,召集将领议事。”
片刻,范文程、代善、济尔哈朗、岳托、硕托、阿达礼等将领来了;又稍等了一会儿,阿敏、莽古尔泰、多铎等将领也来了。
皇太极见人都到齐了,立即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祖大寿领兵东撤了!”
代善等人立即欢呼起来:“好,好!胜利在望了!”
皇太极一扬手,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皇太极:“把大家请来,就是想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莽古尔泰直通通地说:“还商议什么?抓紧攻打广渠门、德胜门呀!”
皇太极笑道:“五哥总是这么着急。”
多铎:“八哥,你不是常说军情急如火吗?咱们集中全部力量,攻击广渠门;也许等不到天黑,就能打进去。”
皇太极:“嗬,老十五有长进,懂得集中兵力攻其一点了。”
多铎:“我的主意不好吗?”
皇太极:“好,但还不是最好。”
范文程接口道:“奴才以为,现在对北京最好是围而不打;分出兵力来,占据周围城池,建立咱们的立脚点。”
阿敏:“前两天,北京城上有强弓硬弩、大炮鸟铳,外有辽东军队马步精锐,咱们拼命攻击;现在北京城没外援了,怎么倒不打了呢?”
皇太极:“咱们不强攻北京,崇祯就不会迁怒于袁崇焕而自毁长城,祖大寿就不会一气之下举兵东撤,京城内外就不会人心涣散,一箭三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范文程:“咱们攻打北京,别指望一战而下。大家想想,二百多年,谁曾经打进了北京?”
大家都无语。
范文程:“想当年,明英宗被俘,几十万大军土崩瓦解,也先大兵压境,形势比现在危机多了。结果呢,也先还不是被于谦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北京城固若金汤,外敌想打破它,难,难!”
莽古尔泰气哼哼地指着范文程说:“你这是长什么什么气,灭什么什么风!”
好多人使劲儿忍住不笑,范文程微笑不语。
皇太极却大声说:“范先生说得对!北京城被朱明精心修建多年,想攻破它难上加难。咱们在北京外围建立据点,北京城内的人心就会更乱,咱们才能乱中取胜。”
多尔衮:“皇上说得对!”
代善:“范先生出了个好主意。”
皇太极提高声音喊道:“众将听令!”
代善等人立即站整齐应道:“在!”
皇太极:“莽古尔泰围困广渠门,济尔哈朗围困德胜门。代善率兵攻打迁安,阿敏率兵攻打永平,多尔衮率兵攻打滦城。”
代善等人齐声应道:“遵命!”
大路旁大槐树下。
孙承宗继续对祖大寿说:“第一,你太不了解皇上的个性。皇上既不像他的父亲光宗那样柔弱、慈爱、宽厚,也不像他的兄长熹宗那样散漫、狂躁、直白,而是一个刚愎自用、猜忌苛刻、阴柔多变、察察为明的少见的君主。皇上不相信不重用任何人,即使是在他入继大统上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张皇后、英国公和我。现在看来皇上信用周延儒、温体仁,也绝不会长久。第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国之君对待臣子首先得宽容。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袁崇焕固然有许多毛病,但他却是大明朝近百年来少见的将才,更是当今极为稀缺的勇于任事之才。城外强敌环伺,突然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统兵大将,皇上此举,实在匪夷所思!但皇上内心,不知道多么为自己的英明刚毅而欢欣鼓舞!第三,大明朝廷规制,历来是以文制武,究其实质,是怕武将造反。从根本上看,对文官更苛刻,真是视如土芥。比方说,对于谦、夏言、胡宗宪、张居正等等,越是才高学富者下场越惨,概莫能外。但对像你这样的军官世家,如今又有兄弟子侄族人众多在军中的,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则格外容忍。君如此待臣,怎么能让臣视君如腹心呢?只能让文臣战战兢兢,武将专横跋扈。第四,诚如谚语所云,爱之适足以害之,你率兵东撤之举,本意是救元素,岂不知恰恰是把他推向绝路。你想想,以皇上的个性,见到你们几万大军为了袁崇焕,不顾身家性命几近于举旗造反,他还不妒忌死?袁崇焕必死无疑!”
祖大寿一听,猛地站起来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袁督师,都是祖大寿害了你!”
孙承宗也落泪了。
祖大寿突然不哭了,恨恨地说:“既然皇上如此刻薄寡恩,老子干脆就真反了!”
孙承宗大骂:“糊涂!混账!”
祖大寿愣了。
孙承宗:“复宇,你不能一错再错!现在皇上要惩罚,也只是惩罚元素一人;你若真反了,就不知道皇上要惩罚多少人了!内乱一起,皇太极趁机进攻,又得有无数生灵涂炭,你想过没有!”
祖大寿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
孙承宗站起来,坐到祖大寿身旁蹲下,流着泪抚摸着他的肩膀说:“复宇呀,为了元素少受折磨,为了元素家人的安全,为了广大百姓,听本官一句劝吧。”
祖大寿擦了擦满面泪水,说道:“阁老,你说吧,祖大寿听着。”
孙承宗:“带上你的兵马,回防广渠门。”
祖大寿低下头,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抬头说道:“孙阁老苦口婆心一番教训,祖大寿算是想明白了。但是,我手下将士对袁督师情深意厚,怕是很难接受。”
孙承宗:“复宇,只要你想通了,咱们俩齐心合力,准能说服大家。”
大路旁高坡上。
祖大寿与孙承宗并肩站在高坡上。
祖大寿高声喊道:“全体整队,听孙阁老训话!”
全体将士面向孙承宗整齐肃立。
孙承宗和蔼地看着大家:“将士们东奔西走,为国杀敌,实在辛苦,请受孙承宗一拜!”
孙承宗深深一躬,十分虔诚。
所有官兵立即行持枪礼答谢。
孙承宗直起身来大声说道:“将士们此番从广渠门东撤,是激于袍泽之情,孙某更是发自肺腑地佩服大家。因为孙某曾经是大家的顶头上司,而大家要救的顶头上司袁督师,又是孙某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器重的学生。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为了救袁督师,孙某多次与陷害他的奸佞大臣争吵,也多次向皇上陈述袁督师的冤屈。这样一说呀,孙某不仅与大家有袍泽之情,而且有共同理想和愿望——解救袁督师。套用佛家的一句俗话说,就是和尚不亲帽儿亲。”
全体将士一起哄笑起来。
等大家的笑声停了,孙承宗又加上了一句:“孙某刚才说得不准确,咱们呀,和尚也亲帽儿更亲!”
全体将士哄笑得更热情更长久。
笑声停了,孙承宗接着说道:“孙某虽然理解佩服大家的行动,但绝不赞成!为什么?因为大家的行动,不仅救不了袁督师,而且会把他推向绝路!请大家静静地想想,作为大明军人,为了救援上司,竟然公开违抗圣命、丢弃防地,皇上、大臣怎么评价此事?作为大明天子,会在这样的威胁之下改变主意吗?那些想陷害袁督师的奸佞,会放弃这个最有利的借口吗?”
吴三桂立即跳起来高喊:“他们不放袁督师,咱们就真的攻下广渠门,砸开鸟诏狱,救出袁督师!”
一些军官和士兵立刻起而响应:“攻下广渠门,救出袁督师!”
队伍乱了,又有一些军官和士兵狂呼起来:“攻下广渠门,救出袁督师!”
孙承宗见状,唰地一声拔剑在手,横在左颈上,高声呼道:“弟兄们,关宁锦防线是孙承宗一手建立,所有军人是孙承宗一手训练,所有军官是孙承宗一手提拔。如今,你们竟然不顾大局,反抗朝廷,置袁崇焕及其家人性命安全于不顾,陷孙承宗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绝境,孙承宗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倒不如死了痛快,也好在黄泉路上与袁崇焕为伴!”
到底是祖大寿年轻手快,一把死死拉住孙承宗的手,又顺势夺过了孙承宗的宝剑。
所有将士都吓呆了。
祖大寿怒喝一声:“亲兵队!”
几十个彪形大汉立即出列齐声答应:“在!”
祖大寿:“把吴三桂绑了,再敢鼓噪,扰乱军心,立即就地正法!”
几个大汉手脚麻利地把吴三桂捆了个结结实实。
跟着吴三桂鼓噪闹事的军官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孙承宗沉痛地说:“弟兄们,若论对袁督师的感情,孙某比你们任何人都深。孙某知道诏狱就是人间地狱,恨不能立马将袁督师救出来。但是,眼下国家多难,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
吴襄在队伍中大声道:“孙阁老,你是袁督师的恩师,也是我们大家的老长官。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孙承宗:“回防广渠门,为国立新功,营救袁督师!”
吴襄、何可纲立即带头高喊:“为国立新功,营救袁督师!”
将士们齐声响应:“为国立新功,营救袁督师!”
祖大寿下令:“回防广渠门!”
大路上的队伍,立即后队变为前队,浩浩荡荡向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