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广渠门下明军大帐内。
祖大寿赶紧率领大家跪倒在地,齐声呼道:“参见孙阁老!”
孙承宗面色平缓了一些:“各位将军请起。”
孙承宗慢慢走到帅椅前,整整衣服坐下。
祖大寿率领军官们肃立在孙承宗面前。
孙承宗缓缓说道:“本官在乾清宫议事,心里实在放不下你们,所以赶过来看看。”
祖大寿:“属下感谢阁老关怀。”
孙承宗亲切地一一望着军官们:“几个老弟兄都在呀!”
何可纲、吴襄同时躬身施礼:“阁老安好!”
孙承宗故意沉着脸说:“不好,年龄大了,腿脚儿不好,眼神儿不好,牙口儿也不好,老废物了!”
大家哄笑起来。
吴三桂笑着说:“孙阁老,你才四十多岁,可不能说老。论刀剑功夫,我们两三个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孙承宗看着他,笑道:“哎呀,这位小将军伶牙俐齿,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尊姓大名呀?”
吴三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嘟囔道:“孙阁老净取笑人,又不是真老眼昏花。”
孙承宗哈哈大笑起来:“吴三桂,两年不见,你都长成彪形大汉了!本官要真得连你也认不出来,那才真是老废物!”
大家笑得更响亮。
孙承宗平静问道:“吴三桂,刚才是不是你高叫着撞开广渠门?”
吴三桂愣了一愣,随即挺起胸膛朗声答道:“回阁老,正是末将。”
孙承宗盯了祖大寿一眼,忽然提高声调,说道:“好啊,敢说敢当。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想造反吗?”
北京广渠门远处清军大帐内。
皇太极坐在台阶上的帅椅上,阿敏率领莽古尔泰、多尔衮、多铎等将领恭敬地站在台阶下。
皇太极一摆手:“大家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阿敏等人分别坐在两边的凳子上。
皇太极:“朕听说,昨天大家在城下打得很英勇。”
阿敏:“将士们个个争先杀敌,奋不顾身。朱明军若不是仗着三眼铳威力大,既能在远处发射弹药击杀,又能靠近了当狼牙棒砸人,根本占不到我们的便宜。”
皇太极:“昨天,朕在德胜门也见识了三眼铳的威风。看来,咱们也得想出新招数,破解三眼铳的杀伤力才好。”
多尔衮:“三眼铳也没什么神奇的,放过三响之后,就不如咱们的大刀灵便。”
皇太极:“是呀,朕听说昨天,你差一点儿刀劈袁崇焕?确有此事吗?”
阿敏:“皇上,确有此事。若不是一个朱明小将出手救援,袁崇焕早就成了十四弟的刀下之鬼。”
皇太极:“老十四威武,简直就是马超再世!”
多尔衮摇摇头说:“兄弟还是功夫不到家,让他逃脱了。”
皇太极:“袁崇焕呀,他逃脱不了!”
多尔衮追问:“皇上有把握活捉他?”
皇太极笑道:“不用咱们活捉他,朱明皇帝已经把他下了诏狱!”
阿敏、莽古尔泰、多尔衮、多铎都露出惊疑的神色,同时问:“真的?”
皇太极:“千真万确。今天凌晨,咱们的密探就从北京城里传出消息,昨晚在平台,崇祯严厉斥责袁崇焕,不容分说令锦衣卫将袁崇焕、钱龙锡押进诏狱。”
多铎一跳老高:“太好了,多年的强硬对手,竟不用咱们费吹灰之力,崇祯替咱们除掉了。”
皇太极:“袁崇焕还没死呢,别高兴得太早。”
多尔衮:“咱们的挑拨离间之计初见成效,再加一把火,估计就差不多了。”
北京广渠门下明军大帐内。
祖大寿与吴襄对视一眼,立即对着孙承宗躬身说道:“孙阁老,他还是个毛孩子,别听他胡说八道!”
吴三桂却梗着脖子嚷道:“我不是毛孩子!这几年,我已经在阵前杀了近百个清兵。昨天,我还在多尔衮的刀下救出袁督师。我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杀出来的、堂堂的大明游击将军!”
孙承宗:“好啊,既然还承认自己是大明的游击将军,就得按照《大明律法》行事,怎么能在军营里鼓噪闹事呢?大家若是真听了你的话,撞开广渠门,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吴家,你舅舅祖家,就都完了!大明朝可是灭过方孝孺的十族,你想连累多少人?”
吴襄向前一步说道:“孙阁老说得很有道理,弟兄们别听吴三桂胡说八道。要真那样做,不是救袁督师,而是害袁督师——周延儒、温体仁那些奸臣更有证据诬陷他谋反。”
吴襄走近孙承宗,拱手道:“孙阁老,吴三桂年轻气盛,口不择言,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吴三桂仍然嘟囔:“袁督师太冤枉。”
孙承宗摇摇头,喘了一口长气,说道:“袁督师实在是冤枉,我比你们谁都清楚!袁督师太有才华了,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敢放言——予我兵马钱粮,一人守辽足矣!他不知道,这一句话,照出了多少尸位素餐者的丑恶嘴脸?无形之中,得罪了多少人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毁之。某些人就是嫉妒他的盖世才华,才千方百计地打击他、陷害他。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冤枉?”
孙承宗眼圈红了,吴三桂热泪直流。
孙承宗走过去,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继续说道:“若论个人感情,你们是袁崇焕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要知恩图报;袁崇焕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还想把平生所学传授给他,让他代替我给大明朝出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本官把他看得比亲儿子还亲!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本官真是万念俱灰呀。”
孙承宗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吴三桂哭着说:“阁老,你得,你得想个办法救救袁督师啊!”
孙承宗用袖子擦了擦脸,说道:“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大家不要着急,在这儿牢牢守住北京城,打退皇太极所谓天下无敌的满蒙八旗骑兵。让皇上看看,让大明朝的文武百官看看,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看看,袁督师训练出来的辽东军队,才是无愧于辽东父老乡亲的好儿郎,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军队。本官回去说话胆子就壮了,口气就大了。也好联络文武大臣,千方百计向皇上替袁督师求情。”
祖大寿擦着眼泪说道:“孙阁老,跟你说句实话,在平台之上,听着周延儒、温体仁那样诬陷袁督师,皇上那样斥责袁督师,末将真是气炸了肺。那不仅仅是对袁督师的最大侮辱,也是对我们全体辽东军人的最大污蔑!回到广渠门,末将的心情和吴三桂他们是一样的,真想不顾一切,带领弟兄们撞开城门,救出袁督师,一走了之。”
孙承宗静静地听祖大寿诉说。
祖大寿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可是,末将静下心来一想,不行呀!皇太极的十万大兵就在北京城外,弟兄们如此一闹,不正好让他们趁虚而入,遭殃的还不是北京的老百姓?毁了袁督师的一世英名,也毁了咱辽东军队赫赫威名。”
孙承宗:“复宇,你能这样想,本官就放心了。好好安抚手下将士,在此江山社稷危急存亡之秋,千万不要闹事!情况紧急,本官还得赶回乾清宫参加御前议事。”
祖大寿率领全体军官,给孙承宗叩头:“恭送孙阁老!”
北京广渠门远处清军大帐内。
皇太极:“袁崇焕被逮,辽东军队群龙无首,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多尔衮:“崇祯自毁长城、自乱阵脚,给咱大清创造了良好机会,今天咱们再加大攻击力度,先灭了广渠门外的辽东军再说。”
莽古尔泰:“十四弟说得对,没有袁崇焕,辽东军就没了主心骨。咱们的士气可是更加旺盛了,狠狠地打他们。”
皇太极却说:“昨天将士们砍杀了一整天,肯定是人困马乏;今天呀,咱们就美美地休息一天。”
多尔衮:“为什么要休息呢?趁势攻击多好呀,肯定会事半功倍!”
阿敏:“皇上深谋远虑,自有道理。老十四别打岔,好好听着。”
皇太极:“崇祯中了咱们的挑拨离间之计,犯了兵家大忌,却自以为圣明无比。袁崇焕的手下将士也许会趁机闹事,也许会趁机离散。咱们何必再拼着性命去打他们,坐在岸边看翻船多么轻巧快活!”
阿敏率领莽古尔泰、多尔衮、多铎等将领拱手呼道:“皇上英明,臣等佩服!”
北京广渠门下明军大帐内。
祖大寿等将领看着孙承宗走远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吴三桂忽地一声站起来,嚷嚷道:“咱们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皇上就会听孙阁老他们的话,轻易把袁督师放出来吗?”
吴三桂这一问,提醒了大家,乱纷纷说道:“没那么容易吧。奸佞们坏着呢。皇上不会听孙阁老的。”
吴襄生气地说:“吴三桂,孙阁老刚走,你小子又想鼓噪闹事?”
吴三桂仍不服气,嘟嘟囔囔:“听说诏狱里净往死里折磨人,袁督师死不了也得让他们整残了。”
吴襄骂道:“再敢胡说,老子一剑砍翻了你!”
何可纲对祖大寿说:“总兵大人,吴三桂说得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咱们总得做点儿什么事,让朝廷震惊一下,知道咱们辽东军队不会任他们随意迫害袁督师。让孙阁老有机会替袁督师说话,又让朝廷抓不住咱们的把柄。”
吴三桂眼睛一亮。
吴襄认真地看着何可纲,又扭头看了看祖大寿。
祖大寿欣慰地说:“何将军说得对,咱们要救袁督师,要让孙阁老有机会替袁督师说话,但也不能让奸臣们抓住过硬的把柄。”
何可纲:“总兵大人,你说怎么办,弟兄们都听你的。”
祖大寿:“咱们既然答应孙阁老不攻击广渠门,一定要言而有信。要我说啊,他们既然不需要让袁督师领着咱们保卫北京城,咱们就先回去守卫宁远、锦州,好不好?”
将士们齐声高呼:“好!好!”
北京广渠门下明军大营外。
祖大寿看手下将士已经把营寨拆卸一空、装载完毕,便一步跨上一辆大车,站稳脚跟大喝一声:“马步军集合整队!”
片刻之间,骑兵、步兵、辎重兵都排成整齐的方队。
祖大寿站在车上,大声说道:“弟兄们,袁督师领着咱们从锦州杀到蓟州,又从蓟州杀到北京,功劳、苦劳真是数也数不清。可是,朝中掌权的奸臣,胡乱捏造罪名,不由分说就把袁督师关进诏狱。诏狱,那可是鬼门关呀,多少忠臣良将都冤死在里边。咱们能眼看着他们任意迫害袁督师吗?”
将士们齐刷刷举起右臂高呼:“不能!不能!”
祖大寿瞥了吴三桂一眼,继续说:“有人提议,攻进广渠门,救出袁督师,回到辽东快活逍遥。好不好?”
将士们又齐刷刷举起右臂高呼:“好!好!”
祖大寿却勃然变色:“不好!不好!”
将士们都傻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祖大寿缓和一下口气:“为什么说不好呢?孙阁老来过,告诉我,若那样做就是害袁督师,也害咱们自己。所以呀,几位将军决定,咱们以退为进,先退守宁远、锦州,迫使朝廷放出袁督师。好不好?”
将士们齐刷刷举起双臂高呼:“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