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商丘驿站客房内。
魏忠贤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悄悄抬起头,看看监视他的四个兵丁都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起身,站在炕头上,抽下腰中的长腰带,试了几次,才搭过房梁,系好死扣,双手抓住腰带,伸进脖子试了试。
此时,汪文奇正戳破窗户纸向房中观看,一见魏忠贤要上吊自杀,立即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魏忠贤要自杀!”
汪文奇一边喊着,一边猛擂窗棂。
屋中的一个兵丁首先被惊醒,发现魏忠贤已经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立即抽刀砍断腰带,魏忠贤重重地掉在地上。
另外三个兵丁都醒了,赶紧七手八脚扶起魏忠贤,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有呼吸。
一个兵丁狠狠地踢了魏忠贤一脚,骂道:“你活着害了无数人,死了还想连累老子们,真你娘的可恨!”
一个兵丁端来一盆凉水,浇醒了魏忠贤。
一个兵丁打开房门,把汪文奇叫进屋来盘问:“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汪文奇从容答道:“我是汪文言的亲弟弟,家兄因为反对魏忠贤,受尽折磨而死。我本想亲手剐了魏忠贤,为家兄报仇,听到圣旨判他凌迟处死,便想罢手。但担心他诡计多端,逃脱惩罚,便暗中监视他的行动,还真被我碰上了。”
一个兵丁叹息说:“人算不如天算啊!”
汪文奇指着魏忠贤骂道:“老阉狗,你记住,我就是汪文言的弟弟汪文奇,是替所有受害人报仇来的。本想亲手一刀一刀剐了你,又觉得让全燕京城的人看着你千刀万剐更解恨。老子先走了,在燕京城等着看你受刑!”
刑部差官过来了,一见现场情形,立即把四个兵丁每人踢一脚,破口大骂:“一群混蛋,差点儿断送了老子的前程!记住,回到燕京之前,都给我小心当差,再出差错,老子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刑部差官又指着魏忠贤骂道:“老阉狗,老子一路上对你够客气了,想连累老子吃官司?有你的好果子吃!”
差官又吩咐道:“弟兄们,以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给他披枷带锁!”
四个兵丁齐声应道:“是!”
燕京菜市口。
十字路口中心的行刑台上,魏忠贤、魏良卿、魏良卿几岁的儿子、侯国兴都被绑在柱子上,面如死灰,等着接受凌迟之刑。
行刑台四周,是人山人海的看客,他们都带着一脸喜庆等着午时三刻到来。
忽然,汪文奇跳上行刑台,大声喊着:“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被魏忠贤害死的汪文言的弟弟汪文奇。”
等着执刑的几个锦衣卫,抬眼看看汪文奇,想把他轰下台去。
监刑官一摆手制止了他们。
台下的看客兴奋地仰起脸来看着汪文奇。
汪文奇:“魏忠贤的滔天大罪,大明臣民人人皆知,我就不再多说。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魏忠贤不光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还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孬种。就在宣读了将他凌迟处死的圣旨之后,他想上吊自杀,逃脱应得的惩罚。大家说说,该不该让他逃脱?”
台下吼声如雷:“不该!不该!”
汪文奇得意地说:“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脚踹开房门,大声喊醒差官,将他救下来。”
一个小伙子大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汪文奇趾高气扬地说:“我不是救他,我是帮他!帮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零受这三千三百五十六刀。”
台下哄然大笑。
汪文奇:“每天三百五十六刀,连受十天以后再死,解恨,解恨呀!”
突然,号炮响了。
监刑官高喊:“时辰已到,剐刑开始!”
魏忠贤等几个人已经吓昏了。
汪文奇一下子跪在台上,仰天长啸:“兄长,兄弟给你报仇了!”
台下的人齐声高喊:“好!好!”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内。
崇祯坐在椅子上,问坐在绣墩上的孙承宗:“对组织新内阁一事,孙阁老有什么想法?”
孙承宗:“内阁诸臣,是皇上的臂膀,用谁,怎么用,都应由圣心独断。”
崇祯:“孙阁老不妨谈些想法,提供给朕作参考也好。”
孙承宗:“臣就斗胆说说,皇上姑妄听之。”
崇祯点了点头。
孙承宗:“大明祖制,选拔内阁成员,先由朝廷各方面推荐。最后将所有入选人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放进金瓶里,由皇上亲手抽签决定,谓之枚卜。这种方式,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很大的偶然性。”
崇祯问:“为什么?”
孙承宗:“因为中签者,不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崇祯:“但这种方法显示天意,避免人事纷争。”
孙承宗拱手道:“请皇上恕臣直言,有些时候,这种方法近乎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崇祯看着孙承宗不语,眼神中透出信任与怀疑的矛盾。
崇祯想了一会儿,问:“孙阁老觉得礼部尚书周延儒、礼部侍郎温体仁怎么样?”
孙承宗稍停一下,答道:“臣与这二人打交道很少,了解不深。只知道他们学问都不错,人也比较干练,在朝臣中立场比较中立。”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孙阁老了解钱谦益吗?”
孙承宗爽快答道:“钱谦益是臣的门生,臣对他相当了解。他学识渊博,文才风流,只是处理政务的能力稍逊于风骚。”
崇祯笑道:“难得孙阁老评论起自己的门生来,也是如此公允,真有古大臣之风。”
孙承宗诚恳地说:“皇上谬奖,臣只是据实而言。”
崇祯感慨地说:“若我大明臣子,都有孙阁老这般胸襟,国家大事就好办多了。朕想请孙阁老出任内阁首辅,咱们君臣联手共振朝纲。”
孙承宗推辞道:“臣德薄才浅,难以胜任。”
崇祯:“孙阁老一再推辞,到底何意?”
孙承宗:“臣记得上一次已经向皇上说明原因了,确实是肺腑之言。再说,臣性情过于刚直,首辅必须善于调和阴阳。臣实难胜任,请皇上鉴谅。”
崇祯:“那就请孙阁老推荐一人为首辅。”
孙承宗沉思一下,说道:“天启朝首辅韩爌,忠贞勤勉,能力超群,处事公正,在朝廷中威望很高,只因魏忠贤多方打压而辞职。可请他回来主持内阁。”
崇祯欣然同意:“就依孙阁老之意,任韩爌为首辅。但孙阁老也要大力协助他。”
孙承宗:“臣遵旨。”
紫禁城乾清宫正殿内。
韩爌、孙承宗率领文武大臣向坐在龙椅上的崇祯叩拜。
崇祯:“众卿平身。”
孙承宗出列奏报:“经臣与三法司再三核准,列名钦定逆案的魏忠贤党羽共有朱童蒙等五十九人,拟判处绞监候、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不等。臣现将奏折呈上,请皇上御览。”
崇祯沉着脸,接过徐应元转呈上来的奏折,随便看了几眼,问道:“据朕所知,魏忠贤逆党,至少有二百六十二人,为什么只判处五十九人?”
孙承宗:“魏忠贤嚣张时,如顾秉谦、魏广微、崔呈秀、许显纯等要犯,甘心认贼作父、助纣为虐,理应严惩不贷;朱童蒙等从犯也是丧尽天良、为虎作伥,本该依法严惩。但多数协从魏忠贤逆党的官员,实在是被魏忠贤淫威所逼迫,力求自保。臣恳请皇上法外开恩,严旨切责一番,饶恕他们。”
韩爌也出列奏道:“孙阁老所言有理,请皇上明察。”
崇祯有些恼怒:“魏逆猖獗,势焰熏天,固然是魏逆本人罪恶本性使然,也与众多协从鼓噪喧哗有关。堂堂大明天下,被他们搅得一塌糊涂,岂能轻轻饶过?”
孙承宗看着崇祯因气恼而涨红的脸,却毫不退让:“皇上,圣人之教,历来以宽仁为本。若将被迫协从魏逆的官员统统治罪,恐怕监狱要人满为患。”
崇祯怒道:“朕就是要借魏逆一案,净风俗而震人心,刷新吏治。”
孙承宗:“风俗、人心、吏治的改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要从长计议。臣恳请皇上施展如天之仁,给协从们一个自新的机会。”
韩爌:“臣赞同孙阁老的提议。”
文武百官有的朝孙承宗、韩爌投去赞佩的目光,有的却不以为然。
崇祯决绝地说:“二位阁老不要再争,魏逆一案,就要一一惩治这二百六十二人。你们通知三法司从严定刑。”
孙承宗还想据理力辩,韩爌却使个眼色,制止了他。
孙承宗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