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甘肃甘州军营内。
军营一角,换了一身军服的李自成、刘宗敏相视而笑。
刘宗敏:“哥,咱真成官军了?”
李自成:“这还有假吗?看看你身上的军服,腰中的宝剑,再加上一部漂亮的大胡子,好一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大明士兵。”
刘宗敏捋捋胡子、吐吐舌头说道:“刚才要不是你再三说好话求情,大胡子就保不住了。”
李自成:“兄弟,这就叫事在人为。”
刘宗敏:“哥,好多事情我都得跟你学。”
参将王国领着四个卫兵溜达过来了,李自成、刘宗敏赶紧行礼。
王国扬扬下巴,问李自成:“你叫程自立?”
李自成昂首挺胸,干脆利落地回答:“回将军的话,小人程自立,秦西米脂县程家沟人氏,现年二十八岁。”
王国满意地点点头:“听说你剑法很好。”
李自成:“小人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在将军面前谈剑法。”
王国:“实话实说嘛。你练的是哪家剑法?”
李自成:“回将军,小人练的是六合乾坤剑。”
王国:“哦?没听说过有这种剑法呀。”
李自成:“我们米脂有位武林高人,参照六合枪法,自创了一套六合乾坤剑。”
王国下令:“程自立,拔出剑来,走一趟。”
李自成不敢违抗,只得拔剑起式,一招一式走起来。
开头,王国他们还能略微看出个大概门道;到后来,就看不出是什么招数,只见似乎有千万道银光,将李自成罩得密不透风。
王国有心试探一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拔开盖子,将酒泼向李自成。
稍微过了一会儿,王国喊道:“停。”
李自成收式站定,王国凑过去检查李自成的衣服,没有发现一丁点儿酒渍。
王国惊奇地赞道:“神剑,神剑!”
王国又捏了捏李自成的肩膀,看了看李自成的腰身,笑着问:“程自立,愿意给我当卫兵吗?”
李自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王国追问:“嘿,你这家伙,难道不愿意?别的士兵可是求之不得啊。”
李自成指了指刘宗敏:“将军,能不能连我这个兄弟一起要了?”
王国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宗敏一番,问道:“他有什么本事?”
李自成:“他的剑法比我不差。”
李自成见王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便说:“将军,你可以挑一个卫兵跟他比试两下。”
王国指了指一个剽悍的卫兵,那卫兵拔剑出鞘,对准刘宗敏,用挑衅的口吻喊道:“来呀,来呀。”
刘宗敏并不拔剑,只是右手握剑,左手抱拳施礼:“请。”
那卫兵不屑地一笑:“你们的功夫都是架子货,真要上阵厮杀,不一定管用。看招!”
那卫兵上前两步,一招海底捞月,直取刘宗敏下体。
刘宗敏见他招数阴狠,便用剑鞘下稍格开,随即一晃剑鞘;那卫兵以为要扫他的脑袋,向后一仰头。
刘宗敏飞速一抡剑鞘,重重地打在卫兵右手腕儿上。
卫兵的宝剑落地,刘宗敏的剑鞘顶端顶在他的喉咙上。
李自成赶快大喊:“米万忠,松手!”
刘宗敏嘿嘿一笑,收回剑鞘,嘴里却说道:“承让,承让。”
卫兵满脸通红,剑也不拾,扭头跑了。
王国大喜,连声说道:“好功夫,只两招,就打败了我的头号卫兵杨春,好功夫!你们俩都要了,都要了。”
夜晚,甘州军营大帐内。
李自成、刘宗敏一边一个,架着醉醺醺的王国,踉踉跄跄地走进大帐。
李自成体贴地对王国轻声说:“将军,你还是回卧房休息吧。”
王国把眼一瞪,却又含混不清地嚷嚷道:“不,不行。老,老子就要稳坐中军帐,整肃军纪。
李自成笑着说:“甘州驻军的军纪是该整顿整顿,咱们明天点卯时再说,好不好?
王国:“不好,今天下午,下午,有人向我报告,把总顾君恩在军营中聚众赌博。老子,老子今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你俩把老子扶到帅椅上。
李自成与刘宗敏交换了个眼色,不得不把王国搀扶到帅椅上坐好。
王国已经有了八九分酒意,坐都坐不稳,刘宗敏只好站在一边扶住他的肩膀。
王国大声发令:“来人,把顾君恩押上来。
功夫不大,两个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顾君恩走进来。
王国把桌子一拍,怒声喝道:“顾君恩,你还不给老子跪下,不服,是不是不服?
李自成赶紧冲着顾君恩使了个眼色,又走过去摁住他的肩膀,踢了一下他的腿腕儿,顾君恩这才勉强跪倒。
王国:“有人告你在营中聚众赌博,你知罪吗?
顾君恩低头不语。
王国:“你他娘的还拒不认罪,眼里有没有老子?
顾君恩说道:“那是有人借机报复属下。
王国:“你只回答老子,到低有没有聚众赌博?
顾君恩小声回答:“有。
王国:“老子量你也不敢抵赖,因为是老子带人当场拿获的。
顾君恩还想争辩,李自成用力捏了几下他的肩膀,顾君恩才没再说话。
王国指着顾君恩骂道:“瞧你这个怂样,还想顶撞老子,是不是?
顾君恩张口要解释,却被王国打断:“老子不想听你狡辩。把他带下去,重打八十军棍,让他长长记性!
押解顾君恩的两个卫兵口中大声答应着,却不行动,眼睛都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噗通”跪倒在地,说道:“将军,属下有话说。
王国瞪大眼睛,盯住李自成:“你敢抗命?
李自成:“属下不敢。
王国神色缓和了一点儿:“老子量你也不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李自成:“顾君恩违反军纪,确实该打。
王国点点头:“这话不错。
李自成紧接着说:“但是,他这几天老拉肚子,身体虚弱,八十军棍打不完,也许就上西天了。要真那样,别人也许不说他命短,倒怪将军执法过当。将军岂不冤枉?
顾君恩万分感激地看着李自成。
王国想了想,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怎么办呢?
李自成见王国酒意仍然很深,便顺势说:“先记下他这八十军棍,再罚他二十两银子;如果再犯,新账老账一起算。
王国一挥手:“好,就这么办,让他滚蛋吧。
顾君恩深情地看了李自成一眼,嘴里却说道:“谢将军开恩。
晚上,甘州城中小酒馆内。
小酒馆儿一角,桌上摆着四盘儿小菜,一大壶酒。
顾君恩端过酒壶,把李自成面前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双手端起酒杯,举过头顶,说道:“自立兄,那天若不是你讲情,我这条小命也许早完了。大恩不言谢,小弟敬你一杯。”
李自成:“老弟言重,我不过顺势说几句话。这事别再提了。”
顾君恩:“好,小弟铭记在心。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
李自成:“老弟在甘州军营几年了?”
顾君恩:“四年多。”
李自成:“干得挺好嘛,四年多就当了把总,统领几百弟兄。”
顾君恩:“这都是前任参将的提携。王国来当参将,便处处看我不顺眼。军营里赌个小钱儿是常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天晚上他是借题发挥。”
李自成:“那天他喝多了,你别在意。”
顾君恩:“自立兄,我实话实说,他来了不到两年,克扣了许多军饷,弟兄们对他恨之入骨。他老以为是我在背后挑唆,当兵的是拿命换钱,该拿的钱拿不到,谁不着急上火?”
李自成:“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别再让他抓住把柄。”
顾君恩:“记住了。”
李自成:“我听弟兄们说,你对《孙子兵法》很有研究。”
顾君恩谦虚地摆摆手:“研究谈不上,喜欢读读、想想而已。”
李自成:“你上过几年学堂?”
顾君恩:“五年。”
李自成羡慕地说:“真好,比我强多了。我家穷,是一个教私塾的同族叔祖看我可怜,让我免费跟他读了两年。后来,家里要我去放马,便辍学了。”
顾君恩:“听你谈吐,看你行事,绝不像只读过两年书的人。”
李自成:“说起谈吐行事,我给你讲个笑话。那是我辍学之后,有一天去私塾里玩儿,见叔公拎着一只螃蟹,让大龄学生们作诗。看他们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我灵机一动,随口吟了一句‘一身甲胄任横行’,叔祖先是大吃一惊,接着用戒尺打了我好几下,连连骂‘乱臣贼子,混世魔王’。”
顾君恩急急地追问:“你吟了一句‘一身甲胄任横行’”?
李自成点点头。
顾君恩赶忙起立,对着李自成深深一躬,郑重说道:“自立兄志存高远,前程不可限量。”
李自成似懂非懂,喃喃道:“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顾君恩神神叨叨地说:“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