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阁首辅签押房内,方从哲、叶向高正对坐讨论拟票之事。
房外有人禀报:“司礼监王公公到。”
方从哲、叶向高赶快起身迎接,二人还没走到门口,王安已经走进房内。
方从哲与王安开玩笑:“王公公还真是健步如飞,老朽自愧不如,想出门迎接都来不及。”
王安摇头苦笑:“皇上一再催我到内阁传达口谕,只好脚不沾地赶来。”
叶向高问:“有急事?”
王安:“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算不算急事,可皇上一刻也不让我耽搁。”
方从哲问:“到底何事?”
王安:“命内阁拟票,奖赏鸿胪寺丞李可灼特制银币五十枚。”
方从哲、叶向高同时一怔。
王安反倒笑了:“二位阁老的反应,同咱家乍听时一样,有点儿匪夷所思吧?”
方从哲、叶向高同时点点头。
方从哲又想了想,说道:“事并不大,恐怕反应会很大。”
叶向高试探着问方从哲:“不然,先拖两天再说?”
方从哲:“只能如此。”
王安也点了点头。
紫禁城鸿胪寺丞签押房内,李可灼正微闭双目,盘腿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中年内阁中书走进来一看,笑着说道:“怪不得好多人都说李大人是活神仙,原来你在这俗务缠绕的签押房里,也能入定练功。”
李可灼睁眼一看,赶紧放下腿站起来,拱手笑道:“让王大人见笑啦,快请坐。”
李可灼端过来一碗茶,放到王大人面前的桌子上,才问:“王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王大人笑着说:“给李大人报个喜信,讨杯喜酒喝。”
李可灼摸不清头脑,问道:“喜从何来?”
王大人:“刚才王安公公到内阁传达皇上口谕,要赏赐你特制银币五十枚,难道不是大喜?不值得喝酒庆贺?”
李可灼先是笑容满面,稍过一会儿又双眉紧锁。
王大人十分不解,关切地问:“大人为什么先喜后忧。”
李可灼:“王老弟,咱们俩是多年至交,我有什么事也不瞒你,当前局势对愚兄不利呀。”
王大人惊奇地问:“朝野大都知道李大人修道多年,所以皇上才一再向你索要仙丹。如今皇上要赏赐给你银币,可见仙丹法力无穷,你怎么反倒说不利呢?”
李可灼:“王老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愚兄的祖师爷一再教训,仙丹是个好东西,但不可连用。皇上只图一时痛快,不到三天连服两粒,后果堪忧。”
王大人忽然调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女徒弟送进乾清宫,帮着皇上修炼采补之术?”
李可灼神色大变,急急忙忙站起来问道:“你听谁说的?”
王大人一脸高深莫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皇宫大内能够保得住多少秘密?”
李可灼一屁股蹲在椅子上,神情呆滞地盯着房梁。
紫禁城内阁首辅签押房内。
王安问方从哲、叶向高:“二位阁老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赏赐李可灼?”
方从哲、叶向高同时看着王安摇头。
王安长叹一声:“唉,咱们这位万岁爷呀,从李可灼贡献的红丸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方从哲也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叶向高惊讶的问王安:“如此说来,红丸还真是迷药?”
王安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如此,前天晚上,崔文升还把李可灼的女徒弟扮成太监带进乾清宫,送到皇上的床上,帮助皇上修炼什么采补之术。”
叶向高气愤地说:“崔文升、李可灼都该杀!方阁老,崔文升已经关进诏狱,应该迅速拿问李可灼,绝不能让他继续为非作歹。”
王安见方从哲低头不语,便说道:“李可灼恐怕暂时还不能动。”
方从哲才抬头说:“王公公说得有道理,刚刚皇上还要赏赐他银币,内阁就下令拿问他,这不是明显地和皇上对着干?”
王安正要接着话头说下去,却见孙承宗一步踏进签押房。
孙承宗走进门开口便说:“下官听说,前天晚上崔文升把李可灼的女徒弟送进皇上寝殿,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安问:“孙师傅说怎么办?”
孙承宗:“既然暂时不能拿问李可灼,我们可以到诏狱里严审崔文升,也可以把那个女徒弟赶出乾清宫。”
王安:“可以严审崔文升,但不能过于干涉皇上宫闱之事。”
孙承宗:“崔文升包藏祸心,李可灼以旁门左道邀宠。现在,皇上宫闱之事关乎龙体康泰,龙体康泰关乎国运民生,我等都是天子近臣,为什么不能直言极谏?”
方从哲摇摇头:“稚绳兄,过于急切只能适得其反。缓一缓再说吧。”
孙承宗:“方阁老老成谋国,下官从命。但下官有一个建议,请方阁老考虑。”
方从哲:“稚绳兄请讲。”
孙承宗:“最近几天皇上龙体欠佳、情绪不稳、行事反常,内阁应该严密关注。”
方从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孙承宗继续说:“这些天内阁是否能安排人值夜,以便应付突发事件。”
方从哲:“稚绳兄的建议很好,请你也参加值夜吧。”
孙承宗:“遵命。”
紫禁城鸿胪寺丞签押房内。
王大人凑到李可灼面前,看到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一点儿精神,便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半天才看见他的眼珠动了几下。
王大人舒了一口气,说道:“哎呀,李大人,我真以为你神仙附体、灵魂出窍呢。”
李可灼懊恼地说:“此刻,我真希望灵魂出窍,脱离一切现实的烦恼。”
王大人:“李大人过于悲观了吧?你的女徒弟在乾清宫,只要哄得龙心大悦,你的荣华富贵便滚滚而来。”
李可灼:“现在谈荣华富贵还为时过早。咱们这位万岁爷压抑太久啦,恨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烦恼都释放出来,操之过急了,反而容易坏事。”
王大人:“看你如此左顾右盼忧心忡忡,干脆跳出三界之外,回到龙虎山去当活神仙,岂不逍遥自在?”
李可灼:“这世间事哪有那么简单?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已身在官籍,未经允许跑到天边儿,也能抓回来。”
王大人:“哎呀呀,看来你还真是进亦忧退亦忧,斯忧何极?”
李可灼微微摇着头说:“我现在已经不再追求功名富贵,不被拿进锦衣卫诏狱,就是太上老君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