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男人用斜勾的醉眼看向艾尔海森。对方长着一双英气凛然的眉，锋利的眉峰下，是清明而冷淡的眸子。
相比之下，艾尔海森看起来薄情寡义。
“什么意思？”男人梗着脖子，脸慢慢红了，却不敢发作，“我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脸皮厚了？你解释解释？”
有眼力的人急忙打圆场:“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咱们今夜只是喝酒，不谈恋爱不谈感情，来来来，喝酒。”
艾尔海森神色平淡，敷衍地勾了勾唇。他象征性地端起酒杯，但没有要喝的意思，更没有敬别人的打算。
众人也不再追究起哄，一齐举杯响应:“来来来，今夜不醉不归！”
酒杯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艾尔海森淡漠地开口:“抱歉，明天我要赶飞机，各位，先失陪。”
此言一出，便立刻有人询问:“明天？你要去哪里？”
艾尔海森报出了一个国家，念出那个地方名字的时候，他的脸色罕见地变得温柔。
在场的人群里，有的知道艾尔海森大半年前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有的不明所以地追问:“纽约不是非常好吗？突然跑去那儿做什么？难道你想发展海外市场吗？”
艾尔海森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他斟酌一下措辞:“有位重要的人逝世了，我要回去看看。”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匆匆离开，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其中不乏机灵的人发现艾尔海森措辞里的玄机，他用的是“回去”。
或许是因为嫌麻烦，艾尔海森在纽约一直是租房。每每有人问起这事，艾尔海森只是草草说一句“房价太高，买不起”，大家心知肚明他是在扯淡。
可进一步仔细想，或许艾尔海森压根就没考虑过在纽约定居，他仅仅是作为一名外来者暂住在这里。
艾尔海森走出来，放慢脚步。
他站在大门口，此刻外面还在飘雪。
艾尔海森摸出手机，低头查看航班。他确实要回去，但明天估计来不及。
反正他不想和那群人待着了。
艾尔海森沿着街道慢慢走，他没有撑伞，挺直的腰背和平稳的步伐仿佛把他和其他赏雪的人区分开了。
他对今晚得知的噩耗感到痛心和愧疚。
仔细想想，他和楚源也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思念的感觉很神奇，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楚源的模样，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记忆模糊得可怕。
艾尔海森时不时后悔，早知道应该与她拍点合影，不然自己连张照片都没得看。
刚才那个已婚男人自述感情经历时，艾尔海森像是和对方隔了一层玻璃，他不想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人的话上，也无法理解他痴情的理由。
艾尔海森走在飘雪的路上，雪里似乎还夹杂着雨丝，湿漉漉的。除了他，其余行人就像水族馆里各种各样的鱼类，悠游自在地生活。只有艾尔海森，他厌恶四周厚重的玻璃，因此而永不得自由。
思念是痛苦的，试图停止思念更是一件痛苦且不容易的事情。
随随便便的某样东西就能让那些原本被压得死死的情感顷刻间破土而出，在寻常的夜晚把他击穿，甚至痛得让人有鲜血淋漓的错觉。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艾尔海森一直认为是自己还没想念到那个地步，所以他睡觉和以前一样，沉沉的，从来不做梦。直到今晚。
就算在这梦里，他也不单单是梦见楚源，还有他那些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例如卡维。
梦里，他们竟仿佛都已经相识已久，熟络知心，围坐在桌边玩游戏。
卡维看了眼牌面的问题，促狭地笑了几声，转而问楚源:“有男朋友吗？”
提纳里很体贴地补充:“不方便回答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个问题。”
赛诺又郑重地说:“规则不能轻易修改，不然就失去约束力了。”
楚源也向他们笑了笑，侧过脸瞧了瞧艾尔海森，身体探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人。”
艾尔海森抬眼，就对上三个人震惊的表情，紧接着，又从震惊变成吃瓜看戏。
他感受到楚源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下颌，女性敏感的掌心应当能体会那些细小的胡茬。
楚源一脸骄傲，像是在推销店铺里那些未必能卖出去的商品:“你们都知道的，须弥教令院的书记官，事少钱多，朝九晚五，坐拥优良地段的房产，智商一流，无论你问他什么，他都可以......”
卡维掏了掏耳朵，撇撇嘴:“好啦好啦，我们知道艾尔海森很厉害。”
“我们想听点我们不知道的，”卡维把八卦的目光投向艾尔海森，“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就在一起了，怎么......”
提纳里似乎仍是有些不相信，他认真地问艾尔海森:“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艾尔海森揽住楚源的肩膀，他极轻地笑了笑，语气却是无比肯定:“如她所言。”
卡维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活久见的神色:“哇，我不是在做梦吧？”
艾尔海森挑眉，淡淡反问:“你很意外？”
卡维摇摇头，咂咂嘴:“意外，太意外了。”
艾尔海森朝他扔了一句惜字如金的评价:“少见多怪。”
提纳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柔软的兽耳动了动:“真好。那我只有祝福的份啦。”
艾尔海森深邃的双目眨了几眨，再睁开，他慢慢收敛起笑意。
眼中泛起清浅的光，心里某处坚硬的部位在这一刻变得柔和如锦缎。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仅是一场梦。
是不真实的。
仿佛是察觉到艾尔海森的内心想法，稚气的女音响起:“虽然这是梦，但你也可以把它视为尚未发生之事。”
“你一定很期待梦里的情景。”她劝抚安慰道，“世界树可以聆听到你的心声。”
艾尔海森抿唇，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他平静地开口:“尽管不是现实，可我非常感谢你赐予我这次机会。”
他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是谁---她是须弥伟大的神明。
纳西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