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纹美像是随口说道:“几十岁?”
李若风还没有回过神来,她不解地眨了下眼:“什么?”
李纹美握方向盘的手指轻点了两下:“你男朋友的年纪。是离过婚还是死了老婆?”
李若风以前和她接触得多,知道她说话很常口无遮拦,但要说坏心也不至于,或许只是单纯认为她只配那样的男人。
她淡淡笑了一下:“他不是老男人。”
李纹美也没太在意,像她这样的也不可能找到条件优秀的男人。
李纹美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李若风也没有认真听,她还在想着林楚云为什么会给黎爱福那么大一笔钱,为什么不告诉她。
李纹美说:“你爸说你的八字和他相冲……”
李若风看向李纹美。
李纹美又继续说:“以前他经常跟我们几个姐妹说你克他……”
李若风再没听进去余下的话,电光石火间,脑海里突然记起,许多年前,约莫也是李纹美曾经告诉过她同样的话。当时她以为李检明只是在他的几个姐妹面前随便说说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从小,几个姑就都一直经常对她说李检明很爱她,虽然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他的“爱”,但她也没有过别的想法。
洗脑式的教育真是太可怕了!
在她的记忆中,李检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慈爱的话,他对她说话的态度永远都是喝斥的,严厉的,嘲讽的,刻薄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仇人。
初中的一天,她站在阳台上,李检明突然说:“你的脖子那么细,用手一拗就会断。”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慈爱,如果觉得她瘦是心疼她,可他也没给过她钱。
原来她们都知道,也都是那样认为的。正是因为她们都那样认为,所以她们才觉得李检明没有弄死她并且还养大她就是很爱她了!
她们明明都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都装作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或许是家族里的人都知道,只是谁也不会在意,因为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怪不得李检明的记事本上写着的一家人的生日其他人都是对的,只有她的是错的,而他最初给她在国企填写的资料上她的出生年月也是错的。
他明明可以把她送人,却因为他的面子和名声没有那样做。可即便把她送人了,她与他还是有着血缘关系,所以除非她死。
所以那十几年里,他不停地赶她出去,或许就是希望她能死在外面。
李若风心底冷笑:那他应该也挺辛苦的吧,赶了十几年才把她彻底赶走。
幸亏有网络,网上什么言论都有,她还不至于醒悟得太晚。
喜宴在镇上新建的会展中心举办,到了那里人已经很多,李若风心不在焉地和亲戚打招呼。
殷笑穿着带花的新衣服,新鞋,头上戴着珍珠发箍,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李若风把早上借她红包的钱还给她,她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女人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殷笑,一边低声说着什么,时而摁着嘴巴笑。
站在左边那个中年发福的女人是殷笑那个儿媳妇,穿着异常老土又旧得发白的衣服,看起来不是很干净。照理她不应该是这种打扮的,这跟一般的妇女还真是有些差距,毕竟她又不是农村人,就算是农村人人家去喝喜酒也不会穿这样。
她还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她们嘲笑的是殷笑似的,时不时用手指向殷笑。
李若风知道,她们在嘲笑殷笑是老来骚,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
李若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那女人碰见她的视线以后收敛起那嘲讽的笑。
殷笑的衣着并无不妥,她穿的是纯正的老人装,自己的孙子娶孙儿媳妇她穿得光鲜点也是对婚礼的一种尊重。
李若风虽然厌恶殷笑,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客观判断力。
殷笑今天心情很好,这会儿看见她也没别的话,只说:“你表哥一直在乡下,很少出来,你去和他打个招呼。”
李若风点头。
殷笑便带她去到一张桌前,和一个男人说话:“阿城,这是我孙女。”
她又对李若风说:“这是你表哥,你以前没见过,他叫你爸做小叔。”
桌上没有其他人,只坐着三个人,从左到右依次从大到小。年纪大的那个穿着深蓝色的新衫,看起来很干净,款式是几十年前那种,看不出真实年纪,可能四、五十岁,李若风有种看到《隐入尘烟》的男主角的感觉。
中间的应该二十多岁,右边的可能十多岁,三个人衣着颜色都很素,就像那种在很落后的农村的人,他们都比较瘦小,脸上又黄又黑,但是坐姿很端正,脸上的的表情也都是朴实的,他们都侧过身来看她。
李若风很有礼貌地朝着年纪大的男人微笑着叫了一声:“表哥。”
表哥又和殷笑寒暄了几句,说旁边坐着的是他儿子。他们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垂着两手坐着,连那个孩子也是。
李若风从小生长在农村,但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这种纯朴的感觉。
她不想再应付别人,于是找了张还没什么人的桌坐着。
到处都是嘈杂声,吵得她有点烦躁。
没一会就有表姐妹坐到她这一桌来,她便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离开席还有一点时间,她想出去走走。走到大堂门口,迎面就遇见一个男人,男人面上有点惊讶的神色。
李若风朝他微笑:“良叔。”
周良点头:“是小风,都长这么大了。”
周良是周彤的弟弟,跛着一条腿,走路不利索。
李若风很小的时候,殷笑经常带她去李成智和周彤家里,周良每次都会在傍晚吃过晚饭后把她放在他的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或推着或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在镇上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上转。
十几年过去了,李若风还是第一次再见他,他的相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听周彤讲过一些他的事。
周彤的父母一共有六个儿女,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周彤说她老妈每次生病都是周良带去医院看病,并且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年复一年,没有一句怨言,可她老妈却把几栋楼全都转入了另外那个儿子的名下。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无论怎么做都感动不了不爱你的父母。
李若风见过周良的妻子一次,长得很顺眼也很年轻,一看就是良善的人。
她去外面站了一会才回到大堂,后来她被拉去了主家的席位。
婚礼是怎么行进的她没有留意,她只是觉得嘈杂声越来越大,她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甚。
她随意地吃了一点比较清淡的菜。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她也机械地随着别人站起来,她看向周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四周都是噪音!
李若风觉得脑袋嗡嗡响,耳鸣又发作了。
她从初中开始,只要压力大耳鸣就会发作,不过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后来她学会了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和身体状态,例如跑步、多喝水和吃一些有益的食物,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发作过了。
然而这次耳鸣却来得很凶猛,脑海里似翻江倒海,又如万马奔腾。
她努力不表现出来,捏紧鼻子两侧用力吸气,把耳鸣压下去,然而只过了两三秒,脑子里那种嗡鸣感随着呼吸如同拉风箱一般,令她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