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风穿的是帆布鞋,她站在边上犹豫了一会。
“我背你过去吧。”男人说。
他语调很柔和。
李若风才留意到他,身材高高瘦瘦的,三十来岁,肤色偏黑,剪着寸头,长相英俊。
之前只是见他挽起裤腿,打着一把雨伞在路边不知看什么,那点积水根本不会对他的车有什么影响。
“不用。”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李若风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对她说,这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看向前面远处的山路,路面的积水反射着日光,一片银白,蜿蜒向前,看不太清楚,前面的人越走越远。
路面铺着建筑用的小石子,她知道赤脚走在上面时间长了会受伤。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脱了鞋走路,就看见男人快速地在山路边上捡了一些较大的石头放在积水里,并且每放一块都用手反复按平稳。
她一时没去想他到底在做什么。
男人把那些石头一块一块间隔开来,间距刚好是一步的距离,一直铺到积水的对岸。
“我说背你过去你又不肯让我背,你踩着这些石头过去吧。”
李若风没想到原来他做这些是为了她,可她并不认识他。
前面的人已经走得不见影儿,过了积水,她一个人走在狭长的山道上,没有回头。
和上山时看见的角度不一样,池塘的对面是一排整齐的房子,贴着红色的醒目的对联。屋前的平台上有狗有鸭,好不热闹,那是怎样的生活?
在黎桂生家里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尽黑,他们就要回去了。
上车前,黎桂生把她叫到一边,说:“你以后有时间就来舅舅这里摘樱桃,舅那时都很忙,不要等我打电话叫你,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闲了也可以来舅这里住些日子。”
黎桂生不喜欢黎爱福,他说她的品性和他们老娘一模一样。
李若风笑着应了,她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爱莲姨,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去年她听黎爱福说黎爱莲生病了。
黎桂生有瞬间的不自然,他闪烁其词地说:“她,她年前已经走了。”
走了?
李若风沉默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黎爱莲去世了,黎爱福竟没有提起过。
黎爱莲嫁了一个本地人,她的丈夫早年开了一个采石场,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还行。
不过也是在早年,她的丈夫突然肚子疼,一下子就去世了。算命的人说她家的老房有问题,还要再死一个人,她吓得急忙把采石场转让了,去市区买了一套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
后来她找了一个工作,独自一人把儿女拉扯大,身子也积劳成疾。
李若风想起外公去世的时候黎爱福也没说,还是李检明告诉她的。李检明说:“他吃的饭都叮着苍蝇,你外婆都不管他,如果有人好好照顾他,他或许不会走。”
外公一辈子勤劳善良,黎爱莲也是。
李若风觉得,善良的人,死亡应该是庄重的。
回程的路上,到了S城中心,车停在一个路口在等绿灯时,黎爱福忽然对着李若宏说:“你桂生小舅说要给一块地哭包风。”
她的表情和语气满满的酸味,仿佛那块地已经稳稳到了李若风手里,仿佛那块地应该给的人是她和李若宏,而不是李若风。
李若风看着她那个浸在醋缸里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屑也觉得好笑。
这个心胸像针眼一样的女人简直愚蠢到家了。
先别说黎桂生的话会不会兑现,那块地是他们夫妇的共同财产,黎慧绝对不可能同意,况且人家有三个孩子,将来会儿孙满堂,再多的地也不多。
就算真的送,李若风也不可能白要,只会按价去买。而那块地离速公路并不远,地势很低,种田还行,附近没有河,说不定一场大雨就把庄稼都淹掉,盖房住是绝对不会舒服的,真让她买她还不一定。
她并不是嫌弃,只是理性分析,当然她不会说出来。
况且这画的饼能充肌吗?她从来不信。
正如小时候说疼她的人,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说惦记她的长辈,仅仅是说说而已,谁也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任何事,也就李纹锦在她长大后为她说过几次话。
她也没为别人做过什么,所以别人为什么要对她好?单为她小时候长得好看?再好看能有自己的孩子重要?又或者是与她有血缘关系?别开玩笑了,血缘关系算个啥?
她也从没有期待过别人会为她做什么,这样很好,因为她不用欠着别人。
对她而言,从来没有过免费的午餐,她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
当然,黎桂生对她还是比对别人好,这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