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社会上这种事件层出不穷，这个外卖员耳濡目染之下竟然也学会了煽动群众情绪。
打完电话回来的我，发现舆论的风向竟然在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很多人拿着手机拍视频。
这些人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剐蹭这件事情的本身，而是我们的身份。
开着X5的宝马车主，榜一大哥。
被封杀的女主播，漂亮的学生妹。
正躺在地上受了伤，手机里提示着订单超时的外卖员，
故事发生的背景则是本来应该书香清雅的校园里。
于是一段为富不仁的故事从围观群众的嘴里编造了出来，故事远比真相更贴近人心，议论的人多了，真相也不那么重要了。
大部分人都在谴责。
剩下一小部分掌握真相的人却沉默着。
“快，都拿手机拍个短视频啊啊，万一火了呢？”
“榜一大哥这个点送女主播回学校，昨晚是干嘛去了？怪不得说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差，都是这些人带的。”
“哼，撞了人还不承认，人家外卖员这么辛苦，车也撞坏了，赔点钱怎么了？现在的有钱人都是道德沦丧。”
......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被批判的一端。
“我报警了，车上也有行车记录仪，秋妹儿，咱们去车上等着，等有人过来处理了。”
我咬了咬牙对着秋霁月说道。
侧过头，却看到秋霁月红着眼睛，满脸迷茫。
倒在地上的外卖员满脸得意，在众人目光和低声讨论之下，像是一个巨人一样居高临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秋霁月喃喃地说道，可惜没有人听她辩解。
我看着周围的议论和谴责，有些不知所措，拉起秋霁月，紧紧地拽住她的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都要逼我？”
人的崩溃，只在一瞬之间。
秋霁月的情绪终于失控了。
“秋妹儿，冷静点，马上处理事故的人就来了，我们有行车记录仪，会还原给我们真相的。”
“重要吗？光哥，真相对于他们来说重要吗，他们早就知道了真相，他们就是想逼我们。”
秋霁月摇了摇头，哭泣了起来：“我是不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对？”
“光哥，你不要管我了，我就是个灾星...”
她的哭泣不停，眼泪不止。
我手上颤抖着，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人群，瞪着一脸得意的外卖员，心中不自觉地将着我这些年遇到的所有恶心事情都想了一遍。
我厉声威胁他：“你给我等好了，我踏马就是不要这辆车了，也要找个律师把你判成敲诈，等着去监狱里送外卖吧。”
“老子等着。”
外卖员眼里并没有出现丝毫惶恐，反而目光透露出更多凶狠。
我紧紧地搂着秋霁月，在人潮散去的校园中，我们两个人像是流落在孤岛之上，周围是冰冷刺骨的海水。
这一丝冰冷让我的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们等待着真相。
可是真相实在没什么价值。
过来定责的人看了一眼现场，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了真相，但是他认为人命比真相更重要。
于是他又打了电话将重新躺在地上的外卖员送去了医院。
顺便把我的车开走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我和秋霁月失落地离开了现场，朝着学校外面走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好在秋霁月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她有些自责地说道：“光哥，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开始，我不和那个外卖员争论，直接上车等待别人过来，情况一定会好一些的。”
我点燃一支烟，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这件发展得一团糟的事故，我应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当时是不能离开现场的，这是规则里的限制。
但是也不应该下车问那个人情况如何，哪怕他的伤口更大一些，在生与死之间，我都不应该去问他。
因为我的疏于考虑，才将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
“可是当时我们都是处于好心啊，没想到那个人会像那些老人那么坏。”
秋霁月郁闷地皱着眉叹息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所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好事，发生了就可以解决，解决了就能留下经验和教训。”
“那你觉得这件事情给你留下了什么教训啊？”
“不要当好人。”
“啊？”
秋霁月惊讶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脸，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中思考着，这世界的好与坏。
好是不合时宜的好，是不契合时代的好，论语里的圣人距今已是两千多年，两千年的时间足够沧海桑田，足够世事变幻，足够让当时的那一套理论变成枷锁。
一切道德沦丧的根源并不是：“你没撞他为什么扶他”，而是人性的自私，自私会让人变得扭曲。
扭曲让整个社会都开始诡辩，抛开事实的本质，开始由辩论对错进化成彼此指责，到最后，连为什么而辩论都丢失了。
不再利己，只为损人。
最可怕的是这种蠢人占据这个社会的很大一部分。
这让我对于这个社会，再次有一种愤恨，甚至有了想要毁了这个世界的冲动，可惜我能毁掉的只有我自己。
我低下头，拿出手机，看着陈舟的聊天记录。
昨天晚上，他再次问过我，有没有考虑好，虽然他的计划是灰色的，但是他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因为牵连的人很多，这是一条很长的利益链。
我加入吗？
加入吗？
我有些踟蹰了，想了许久，终于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如果不是光熙，我愿意去参与到这里面，这是解决问题的捷径，就像那个外卖员的胡搅蛮缠一样，在别人眼里对和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一个公司的投资部门，数不清楚的资金，有人甚至专门开了一个公司套取这些资金，套了许多年。
那么，别人做得，我怎么就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