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南湖大道一路走着,在漫长似乎没有尽头的公路上,融汇在来往的车流里,我们都没有说话,在城市的喧嚣里沉默着。
任凭微风轻抚,远处夕阳西下。
将手中的烟头摁灭,打开空调,四门的车窗渐渐升起,只剩下单调而又深沉的胎噪毫无意义的重复着,我在耳鸣似的噪音里,又突兀地感觉到一丝宁静,这宁静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开来。
我又开始想念林熙了,幻想她许给我的旅行。
“我要回去加班了。”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秋霁月说道。
“嗯。”
秋霁月回应着,她低着头,头发将她的表情和我的余光隔绝了开来。
“那,我送你到哪里?”
“随便哪里,要不下一个路口,我就下车吧。”
她终于抬起头,盯着中控台上车内后视镜上的挂饰,我这才发现,这里有一张林熙的大头贴。
原来,她也是明白的。
车子转到民族大道,我打了转向灯,随后一脚刹车,车子慢慢地向着路边偏去。
“我没想好去哪里,一起吃个饭吧。”
秋霁月的手摸着安全带的卡扣,忽然她咬了咬嘴唇,转过头对我说道,似乎生怕被拒绝,连忙又补充道:“你不要误会,我知道你和林熙复合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吃个饭,你如果要加班,我可以在你公司门口等你,你要实在没时间,我们就吃一碗炒面也可以。”
她仰着头看着我,眼神在接触到我的瞬间,涌现出泪光,秋霁月赶忙用手背遮住眼睛,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路牌。
这一瞬间,我心软了。
软得像一片被橘色的落日染色过的云彩。
“先去一趟公司吧,我把车停在楼下停车场,然后咱们一起去吃饭。”
“好。”
......
我们两个人的公司相距实在不远,来的时候我花费了不到十分钟,只不过冗挤的车流却让我们不得不在这段很短的距离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讨厌这种堵车的感觉,明明触目可及的地方,偏偏又会给人一种隔离了山海的错觉。
因为加班,办公楼下的停车场里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片,给人一种繁华落尽赋情流水的寂寥感,将车子停在一辆大红色的C系旁边,我走下车关上了车门,再次融入到这繁华的世界当中。
忽然,旁边的奔驰车喇叭滴了一声,我回过头,看到许静妆容精致带着稍许锐气的笑脸。
“杨主管,看不出来啊,开这么好的车?”
我愣了愣,对着许静局促一笑,说道:“朋友的车。”
“吃饭了没?一起吃个饭吧,关于那个创意...”
许静说着,这才注意到从车后绕过来站在我面前的秋霁月,顿了顿,随后说道:“女朋友?”
“不是,朋友,正好我们打算去吃饭,如果许总有空,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们也可以聊聊关于那个创意的看法。”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或许这顿饭,邀请了许静,就能显得不那么尴尬。
毕竟一路上,我和秋霁月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沉默里,哪怕我不喜欢这种不言不语的沉默,却又不愿意打破这种对我们大家都好的尴尬,有了许静有了话题,这顿饭的气氛应该会正常很多。
“不会打扰你们吧?”
许静是问我,眼神却看向秋霁月。
“不会不会,能和您这么漂亮又有本事的姐姐一起吃一顿饭,是我的荣幸。”
......
于是我们放弃了开车,步行穿过拥堵的城市,用脚步丈量这座城市的时候,才发现了隐藏在繁忙之中的街景竟有些许的美丽。
来到一家私房菜馆,许静点了好了菜,随后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我:“喝酒吗?”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一会儿要回汉阳。”
“住那么远吗?秋霁月你也住在汉阳?”
许静愣了一下,并没有再劝,而是看向秋霁月。
“静姐,我没在汉阳,就住在抖鱼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那一会儿让杨光送你回去,我们喝点红酒?”
秋霁月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转过目光,点了点头,答应了许静的邀请。
随后一瓶红酒上来,秋霁月和许静两个人对酌,只留下我一个捧着饮料发愣。
一杯红酒入喉,许静似乎真的像是卸下来了包袱一样,只是和秋霁月漫漫地聊着天,聊着大学时代,聊着爱情,聊着王小波和李银河,三毛与荷西,聊着村上春树,聊着安妮宝贝,聊着王菲,聊着王家卫...
聊着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青春,就是不聊工作。
我终于第一次看到我的这个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女上司的另外一面,她不再自信满满地聊着梦想和前景,或许她的梦想也并不是在这兵荒马乱里挣扎,只是时代的推动,而没有太多选择。
秋霁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偶尔会抬起头我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许静身上。
直到一瓶红酒喝完,我们三人走出菜馆,许静轻快的步伐带起武汉的晚风,她的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似乎餐桌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开着车,先是将秋霁月送回到抖鱼,随后转回到二环线上。
“杨光,你的故事既然是关于城市爱情主题,故事时间就设定在大学时代吧。”
许静靠在后座上,这是她自秋霁月下车之后第一次开口,似乎秋霁月带走了她聊天的兴致,又或者是因为感情的侵蚀让她实在没有和我聊工作的兴致。
却又不得不聊。
“嗯,毕竟大学时代的爱情,的确让人怀念和容易代入,相对于目前我们互联网的受众来说。”
“早点交给我。”
...
将许静送下车之后,我又将车开过鹦鹉洲长江大桥,望着远处的黄鹤楼和武汉长江大桥,桥下是漫漫长流的江水,在夜色里,一切都安然如初。
被霓虹笼罩起来的城市天穹像是一个巨大的壳,这个壳里的我们对于这个城市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在这个过度补光的舞台上,虚浮地表演着热闹,尽心地掩饰着落寞,妄想在欲望里追求最纯粹的真情,只是当卸下面具的刹那,才知道,自己的脸早已经是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