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往上京周边的军所发了调令,他们只要拖着等各地援军过来,到时候燕王府就得被打成反贼!任他燕王世子再怎么嚣张都没法儿在大军跟前胡来!
只要拖着,不叫他们进宫就是!
内侍心底给鼓足了劲儿,叫的便越发大声,“你们燕王府早就心怀鬼胎,夜里头居然还派人偷袭上京各世家,你们这是一早就盯上了上京城,好一个进宫营救圣上,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想借机生事!”
他这模样,没理都硬生生被他摆出了七分有理的架势来,陈集听得耳朵痒,只觉得这人真是聒噪。
他抬抬手,让自己的人继续动手,若不是为了正名,和这种蠢货多说一句话他都不乐意。
袁立是个暴脾气,恨不得当即提刀砍过去,左右他本来就不是朝廷里的人,压根没这些顾虑,见陈集比了手势,几乎是第一个就往里冲,这些人在他眼底,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害他、害幽州多少百姓无辜受罪的帮凶!
郭永甫沉着脸,虽然不如袁立那般冲动,但心底也是一阵说不出的失望。
郭家从前也是世家大族,家中长辈自然也会教导要忠君之事,郭永甫一直都记在心里头,只是后头皇帝所作所为,郭永甫实在看不下去。
如今看这内侍嚣张至极的在这儿颠倒黑白,听着都叫人来气。即便知道这会儿皇帝被人挟持,这话不是他的本意,但郭永甫内心的火气还是难以压下去。
这能证明什么?这不就说明皇帝是个没本事的!竟然叫一个内侍爬到了自己头上去!
甚至就连这禁中内外,连皇帝身边的护龙卫,都被一个内侍驱使得团团转!
放眼从前,哪儿能有这样的皇帝!
郭永甫都替他臊得慌。
长生军诸位和他的反应差不多,总归都是憋了气,动手的时候半分手软都没有,他们手头拿的武器都是无咎公子盯着锻造的,更为锐利也更为好用,护龙卫这批人和他们缠斗在一块儿也占不到多少上风。
刀光剑影里夹杂着宫人的惊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贯彻了整个禁中。
城门处,贾麒手持调令,一路策马狂奔,身后是从上京周边各地调遣而来的精锐,一行人急冲到城门之前,却只见那儿早早就站了一排人,正正好挡住了进城的去路。
靳二站在人群最前头,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贾麟,“匪寇作乱,上京城戒严,不许随意进出。贾大人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
贾麟被那长剑一指,心底顿时一个咯噔。靳二守在这儿,岂不是证明,燕王世子已经攻到了上京来?
怎么会如此,冯喜不是说,已经派了人在幽州作乱吗?
贾麟一着急,心底更是慌了几分,他很清楚如今宫中的境况如何,可正因为清楚,才更加知道不能叫燕王府如愿。
他们贾家早就站在了燕王府对面,真要是让燕王世子成了好事儿,贾家不说灭九族,也得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他怎么可能甘心!
想到失败的后果,贾麟牙关紧咬,干脆不搭理靳二,举着皇帝的调令厉声道,“圣上有令,请三军进宫救驾!但凡阻拦者,杀无赦!”
他身后跟来的兵将都是早早被冯喜收买,这会儿自然听贾麟的,直接拔剑相向。
靳二退得极快,他早得了陈集吩咐,知道要是打起来了,他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免得被人抓去做了人质。
两方对垒,贾麟只看人数,原以为自己定能取胜,谁想到城墙四周忽而多了十几把弓弩,隔着老远便射中了他们这边一位副将,箭矢乱窜,人仰马翻。
贾麟也被箭矢擦伤了脸,但眼瞧着自己这边逼近城门处,他心底便又有了些底气,扬声让众人继续往前冲。
靳二见状,只赶紧招招手,示意百辟过来,这地方危险,不宜久留,他还是先走为上。
百辟从人群中飞身而出,越过对方重重刀光剑影,直接把匕首横在贾麟脖颈上,捏着他的肩头,带着人一道调转方向看向另一头。
靳二这个狐假虎威的这会儿也开始扬声喊起来,“都停手!都看看你们后头是什么!你们可都是大齐的将士,难道要无缘无故把命丢在上京城门口处吗?”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后方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人,还有四架火铳,正对着他们这头。
腹背受敌之下,贾麟带来的人便是再多,也顿时有些不敢再乱,刀剑不眨眼也就罢了,那火铳真动一下,他们就得死一片!
这般犹豫便已经是给了人机会,靳二赶紧高呼,“现在放下手中刀剑,我保你们必定无事!”
大约是实在怕死,终究还是有人丢了手中的武器,有一就有二,刀剑落地的声音叮铃哐啷传来,士气自然跟着一落千丈。
贾麟被百辟牢牢捏着肩头,骨头几乎碎裂的痛感让他清醒无比,同时也心如死灰。
没救了.......燕王世子,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是和彭城伯府狼狈为奸!他们是故意设计这一出,就等自己来自投罗网了!
.........
城外的救兵迟迟不到,冯喜在宫中的人手先后都被陈集这边解决,眼下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地步,鹤虚道长先一步腿软,人一闭眼便昏死过去。
道兵道童早被外头的刀光剑影吓破了胆,这会儿四散奔逃,没人在乎他这个大天师的死活。
打斗声越发安静下来,原本被软禁的靳皇后和嘉和郡主也逃了出来,形容槁枯的皇帝被一护卫背在背上,无咎公子拿了银针扎了穴位,替他吊着最后一口气。
众人直奔到殿外,看见陈集,几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眼下是吊着一口气,顶多再撑一个时辰。”无咎公子往前一步,指了指护卫背上的皇帝。
“那来得及了。”陈集望了眼皇帝,自腰间摸出那一方玉玺,拿到皇帝跟前,“你记得这个吗?”
皇帝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说不了话,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陈集手上的东西,愤恨、不甘齐齐涌上来,皇帝一口老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嘉和郡主搀着靳皇后,十分嫌弃地往边上让了一步。
“你也不必着急,你犯的错,自然得承担。当年幽州军需失守,你,比谁都清楚为何吧?”陈集收回玉玺,一句话说得皇帝更是气血翻涌。
无咎公子忍不住道,“你快别说了,正事儿要紧。”
正叫皇帝现在就咽了气,他们还不好交代呢。
陈集哼了一声,没再搭理皇帝,只从青犊手上接了那张圣旨,递到靳皇后跟前,“此事,需得娘娘配合。”
靳皇后看过圣旨,眸色微沉,极慢地点了两下头。
靳皇后和嘉和郡主带皇帝到御书房写‘罪己诏’,陈集这边则让人把鹤虚道长抓了,抬脚去找冯喜。
冯喜自知大势已去,只想着从密道往外跑,偏生,被陈集堵了个正着。
“冯大总管省省吧,这宫里的地势,皇后娘娘比你清楚得多。”陈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脸的坦然。
冯喜面色怆然,冷笑连连道,“世子爷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竟然笼络了那么多人!
“过奖,不如冯大总管胆大包天。”陈集略随意的拱了拱手,“大理寺的人已经在外等候,大总管还是束手就擒吧。也省的刀枪不长眼,伤了人就不好了。”
冯喜两肩耷拉下来,像是一瞬间失了生气,自有人上前反剪了他的两条胳膊,准备把人押走,路过陈集时,冯喜忽的抬起头来,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身后那人的钳制,捏着把匕首直直朝陈集刺过去。
他那样的体型,那样的状态,谁也没想过他能速度如此之快,危急之时,一道长鞭自半空飞下,直接将匕首打飞出去。
白鹿捏着长鞭朝看过来的陈集拱了拱手,笑道,“是夫人叫我跟来的。”
陈集眉梢透出几分温和,再看向冯喜时,视线又沉下来,提步往前踹了一脚。
这一脚直接踢在冯喜肋骨上,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冯喜一口血吐出来,倒在地上宛如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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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宫中肃清完毕,匪寇叛贼被降服,大总管冯喜被捉,其余人等,便像是一盘散沙,毫无抵抗之力。
宫门打开之后,靳皇后代传皇帝口谕,召阎明等诸位大臣进宫,亲自宣读了开国皇帝留下的旨意,跟着又是一封皇帝‘亲口’所言的罪己诏,连带着还有禅位于燕王世子的诏书一起下发。
殿内鸦雀无声,郭永甫以及袁立率先跪下,先喊了圣上万岁。
唐华和阎明立在百官之前,犹豫半晌,也跟着掀袍跪了下去。
皇帝躺在内殿里,听着外头高呼万岁的声音,忽的激动起来,啊啊叫着,两只枯瘦的手伸出在半空,胡乱抓着。
靳皇后站在榻边,低头看着他,语气轻缓,“你也该走了,再不走,就得被人唾沫星子淹死了。”
皇帝瞪着她,就这么死死瞪着,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眼睛也没能闭上。
“到死也不让人安心。”靳皇后啧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她想好了,等出了宫,她要带着人四处走一走,嘉和那孩子随她一道去,这一走也不知多少年,还得把东西都备好才是。
至于皇帝的身后事?
她才懒得多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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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赏罚齐发,先帝罪己诏把罪证阐明的太彻底,这丧礼上,自然不好大办。
世人凡是提及先帝,莫不都是一通骂声,连开国皇帝都开骂了,他们也就不忍着让着。
骂声遍地,就连先帝几个子孙都受了牵连,几人全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从前的嚣张不复存在。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不少站在王家贾家身后的人家。
王贾二家被抄,子孙皆被牵连,他们这些人也落不得好。
新帝手段凌厉,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从前为虎作伥者,皆逃不过这一劫。
一个月内,朝廷被肃清了个彻底。
今年过年大齐上下焕然一新,新帝登基,封李氏为后,随即又传出李皇后有喜,帝后大喜,大赦天下。
边关安定,百姓富足,将士们不再受寒挨饿,放眼望去,各地皆是欣欣向荣之景。
上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一切过往阴霾都随之散去,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大齐,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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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集登基那年,国库空虚,朝廷穷得不行,登基大典的也随意得很,能免都免了,连带着李若的封后大典也跟着不怎么隆重。
他自己的登基大典陈集是一点儿不在乎,就是李若封后这事儿,他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晚上歇息的时候,忍不住又把先帝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好好的国库都是被他败完了!
朝廷还欠了各地不少银子!
李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少不得要安慰人一通,这人哪怕是当了皇帝,性子也半点儿没变,照旧搂着李若的腰身撒娇卖乖,搞得红袖都不好意思往殿内多呆。
陈集半点儿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好,他就这么一个媳妇儿,自然得多亲近才是!朝中倒是有人上折子请他充盈后宫,陈集压下不发,转头给那人家里送了十来个美人儿去,弄的人家鸡飞狗跳,那家的夫人当天便递了折子进宫,哭着求皇后娘娘给自己做主。
彼时南月也在,听了这通告状,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回去后少不得要和靳二一块偷摸笑话那位大人一通。
自此,这位大人的遭遇以及陈集的手段便这么传遍了上京城,再没人敢多嘴宫里的安排。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李若生女儿的那天,她在产房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她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外头的陈集更是如此。
女儿呱呱坠地之后,陈集立刻便下了旨,立了那哭得跟猫儿一样的肉团子做皇太女,朝廷上下自然一片哗然,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这位皇帝本事可大着呢,你不同意,人家也有办法让你闭嘴!比方这回,才有人说不同意,陈集只甩出一句,反正往后不生了,要不要继承人,全看你们的意思呗!
生这个就差点要了楚楚半条命,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这下满朝文武支支吾吾,谁还敢多言半句?
就这样,肉团子名字还没定,身份便先定了个彻底,自此,大齐多了位聪慧无比却又无法无天的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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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百日宴那天办的极为隆重,顺带着还被太后赐名为陈璨,小名自然是李若取的,叫了栩栩二字,这宫里头太沉闷,她身为皇太女,肩上的担子也太重,李若只愿女儿永远高兴活泼。
陈栩栩五岁那年,各家送了差不多年岁的孩子进宫,说是给皇太女挑伴读。
说是差不多年岁,但却各个都比陈栩栩大,最小的一个也比她大一月,毕竟那是皇太女,进了宫做伴读,就得照顾皇太女,可不兴让人照顾。
陈栩栩挑了一圈儿,谁都看不上眼,她嫌人家笨。
靳二和南月的宝贝儿子也在被嫌弃的这堆人中,那孩子素来最喜欢陈栩栩,听说陈栩栩不要他,当即哭得冒鼻涕泡。
这孩子生得圆嘟嘟的,可爱的紧,陈栩栩瞧着不忍,拉着人家的手宽慰道,“你放心,以后你念了书,变聪明了,我肯定要你进宫陪我!”
靳家小胖子高兴了,边儿上宁家的小孩儿见状,赶紧有样学样,也跟着哭。
陈栩栩头疼,她最怕人哭了,这就又故技重施把人哄了一遍........
下晌那孩子回坤宁宫的时候,肃着一张小脸,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
红袖端了点心给她吃她也不要,只哀哀叹了口气。
“小殿下怎么了?”红袖关心一句,正看书的李若也看了过来。
陈栩栩两手撑着小圆脸,唉声叹气,“我以后也要学父皇,宫里头只留一个人!不然也太烦了!他们都希望跟我玩儿,可我不能同时跟那么多人玩儿,真苦恼!”
李若听着她的苦恼,一口茶直愣愣喷出来,她这语气,怎么和她父皇一模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