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陈集捏着李若柔弱无骨的两只手,上上下下不知把人打量了多少遍,瞧见她果真没受伤,才长舒了口气,像是彻底放下心来。
李若瞧着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模样,活像我去的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况且她是瞒了身份去的,真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可能悄声无息,何况还有善胜在呢,真出事儿了,陈集早该知道了。偏他还得自己再检查一遍——从上了马车开始,他便一刻不停地问她最近吃的可好睡得可香,在滁州有没有受委屈,张传有没有偷懒把事情推给她去办,话密得李若几乎都插不上嘴。
“你不在我边上,我不放心。”陈集抬眼瞧着李若,神色是难得的严肃,“若不是他们盯得太紧,合该我亲自跑一趟。”
滁州虽有李峋这个大哥在,可说到底,李峋也就是个外头去的,在滁州那头做什么都不方便。燕王府在滁州没有人手,他怎么都不可能全然放心让李若过去。
这回是迫不得已,但也就是那么小半个月,便几乎耗尽了陈集所有的耐心。他想,日后还是不能叫楚楚独自出去办事,尤其是这种拿不准情况的,更不能叫她去。
没意外自然万事都好,可李若但凡伤了一星半点,他就算后悔都来不及。
李若目光软下来,温声说道,“大哥和张先生都极照顾我,你又派了善胜白鹿他们跟着,我不过是动动嘴罢了,正儿八经危险的,哪里轮得到我去。再者,我又不是傻子,总会照顾好自己。”
“你最聪明不过,可我还是担心。”陈集挨到她身边去,脑袋搁在她肩头蹭了蹭,嘀咕道,“你不在,阿娘老挂心着,一天要找我问三遍滁州的情况,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她都慌得不行。我本来就担心,她老拽着我问,我就更慌了,前天晚上做梦都是不好的事儿,我干脆就和她说,有事再告诉她,叫她别问了。”
李若听得笑起来,“这几天你都是在家陪阿娘吃的饭?那她定然高兴坏了。这几天你没进山了?”
“天天都进,折腾到天黑才能回府,这半个月里怡景殿的饭菜都是等我回来才上。”陈集先答了后半句话,这才低声道,“也就高兴了一时半会,后头全是担心你,吃饭的时候也一刻不停,我一听她问,自己也跟着着急。反正以后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下不为例!”
他又蹭了两下脑袋,话语间还有些不易觉察的委屈。
“多谢你和阿娘担心我~我也想你了。”李若靠在迎枕上,抬手揉了揉陈集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没忍住再揉了两下。
陈集心底满足,哼了两声,由着她在自己头上动作。
夫妻俩安静了片刻,外头车轮滚动碾过路面上的小石子,难免有些声响,李若两只手都插进陈集的发间,使劲儿蹂躏着他的头发。
陈集的发质极好,便是不像她一样用各样香露精养着,却也顺滑无比,仿若上好的锦缎,又密又多,手插进去几乎看不见几个指头。
她玩儿得不亦乐乎,陈集便也乖乖由着她摆弄,他调整了个姿势,干脆仰面躺在李若的双腿上,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像是怕一闭眼人就跑了似的。
李若低头瞅他一眼,笑着道,“我怎么觉着,小半个月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更粘人了。”
还更会撒娇了。不过这点她很喜欢,能蹂躏世子爷的头发,也是一桩美事儿。
“我要把这空白的半个月都补回来,你不在,我成天进山,身边都是青犊几个,没意思极了。”陈集两手抱在胸前,两条腿曲起来,一脸舒坦地躺着。
“这段日子你我都累坏了,等回去了,咱们就好好歇一歇,我带你四处逛一逛,你到幽州以后还没出去逛过呢。”
李若垂眼瞧着他,顺带伸出一只手在世子爷这张金尊玉贵的俊脸上捏了两下,“你不管训人的事儿了?还有火铳那头,都不管了?”
“火铳有无咎盯着,他比我更懂这行。至于训人,青犊他们去也就够了,你再把善胜借我,再加公孙先生帮忙,人也够了。我都忙了那么久,总该给自己休沐一番吧?再说,军所那边,其他人可不想看见我。”
他是借着让长生军那批人进后山辟荒的由头才把人带出去训练的,军所里其余官员和他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不想见他,他也懒得见他们去。
李若笑起来,他这孩子气的脾性还是半点儿没变。
陈集略掀起眼皮来,捏住李若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那只手,带着十分的委屈说道,“宁王叔给我来了信,说我太冲动了,也太不顾后果。”
这是来告状了!
李若好笑非常,盯着陈集那张委屈巴拉的脸眨了眨眼,“王叔是替阎大人抱不平呢。你就那么三两句话把阎大人给推出去了,王叔瞧着,自然觉得不好。这也不是大事儿,回头咱们多送些礼给阎大人,我听说,曲夫人极好绣品,我手头正好有一扇双面绣锦鲤报春的屏风,是老祖宗赏的,回头,我让人给送去。宁王叔那边的礼也不能落,咱们一块儿挑一挑,你再写封信,好好给宁王叔和阎大人赔个不是。”
这事儿不管如何,总归是陈集在背后推动,他们又是小辈,合该低一低头。
陈集哼了哼,点了两下头,算是答应下来。
“但愿能查清这案子。多少要压一压那些道士的风气。”李若轻声道。
“有阎明在,就没有查不清的案子。”陈集捏着李若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当初推阎明出来,不仅是因为私心,更因为这满朝文武里,没有人比阎明更有查案的能力。
李若嗯了一声,抽出手摸了摸陈集略显疲态的眼睛,“睡一会儿吧。”
从这里不管到军所还是到王府,都得快马加鞭赶上半天的路,一大早陈集便等在这儿,可见是连夜往这儿赶,照他那性子,赶路之前必定还忙了半天其他的事儿,她瞧着他这样难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