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菜都好说,关键就是这杜鹃姑娘,着实让老鸨为难了一番。
那董家兄弟俩可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杜鹃也是人家先点过去的,眼下正唱的好好儿的,哪有叫人现在过来的道理!
老鸨干笑了两声,快步上前去,先迎着这市舶司的几个小官往里头进,“前儿个咱们不是刚办了花会,那会子来的新人,今儿个刚好能上台了,几位不妨挑挑看,喜欢哪朵花儿,叫了过来也使得。”
卷珠帘的花会,其实就是楼里的姑娘们凑一块儿,弹琴跳舞,供人取乐,届时会给每位客人都发一朵鲜花,客人们喜欢谁的表演,只管往谁跟前的篮子里扔花,到最后,再凭各自得了多少的花儿,来给姑娘们排身份。
得花多的,往后接待的客人也尊贵,待遇自然也好些。得花少的,就不一定了。
他们这楼里的花会,也算是一大特色,寻常时候客人们想挑一挑新人,那都是极难的。没点儿身份地位和银钱在,那些新人姑娘哪里是能随便过来陪客的。
这会子,老鸨不敢得罪董家兄弟俩,也不敢贸然回了市舶司这几个小官的话音,干脆,便拿了新人来做筏子,想着借新人的面儿,把这事儿给带过去。
楼里的新人难得,杜鹃就算再好,那也是待了好几年的姑娘了,说白了,都不新鲜了,这会子老鸨松了口,这几人自然是乐呵非常,满口答应下来。
老鸨长舒了口气,忙安排人领着他们往楼上雅间进去,打发人去叫姑娘们来,又使人端了好酒好茶上去,这一口气儿还没喘匀呢,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是贾大人家的小郎君来了。
“哎呦,这祖宗怎么过来了?”老鸨一拍手,转头吩咐道,“快快,去把天字号打开,快去!”
卷珠帘门外停了一辆极宽敞、极奢华的马车,车帘外坠着的流苏底下都挂了拇指盖大小的珊瑚珠子,右边一个巴掌大的灯笼,上头写了个龙飞凤舞的‘贾’字,马车跟前站了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厮,俩人一个摆凳子,一个倾身去扶车上的人。
不远处的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洪清挑着帘子,瞧着那辆马车,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样奢靡,真是!”
“真是,蠢钝。”万年先生接了他的话音,拿着扇子的手往外虚虚一指,笑道,“咱们还得多谢他是个蠢钝的。不然,今儿这差使,还真不好办。”
这倒是实话。
洪清放了帘子,转头问万年先生,“这人,也是刘叔给的线索?”
之前,他在万年先生写的名单上可没见到这人。
“嗯,是他给的。”万年先生翘着腿,来回晃荡,“要说这福州谁最了解贾家,恐怕,非他莫属了。”
代家那桩灭门惨案,可都是那位贾大人一手造成的,刘老头这几年,恐怕连做梦都是怎么把贾家给拉下马来。
他之前不答应万年先生的要求还好说,如今既然答应了,必定会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毕竟,除了从万年先生这儿碰碰运气,刘老头也没有别的法子能和贾家打擂台了。
洪清默然一瞬,代家的惨况,他从梅远那儿也大致听说了一些,那些事儿,光是听着,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心头发紧,更别提刘老头这个亲身经历者了。
他对贾家,是入骨之恨。
“但愿,咱们这一趟能成事儿,也不枉费他跟着操心一番了。”万年先生说着,伸手过去挑了帘子,又往那边看过去。
这会子,那辆奢华的大马车已经往后挪开了,卷珠帘正门前,站了个一身大红箭袖、头戴金冠的小郎君。
这小郎君生了一副刻薄模样,面皮白净,眼下两团乌青挂着,眼睛上挑,两边唇角往下压,斜斜站在那儿,一手握着一条九节鞭,一手正指着迎出来的老鸨等人一通吩咐。
后头的马车上,洪清看得直摇头,蠢,怎一个蠢字了得!
“这个贾善,是贾大人的嫡子,也是最小的一个。他头上,还有两个庶出的兄长,贾大人看重嫡出,哪怕他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贾大人对他也依旧宠溺得紧,给那两个庶出子做的差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万年先生指着那浑身红彤彤、活像只大螃蟹的小郎君,戏谑道,
“他那两个兄长,虽说算不得什么杰出之辈,但好歹,也比他厉害些。又占了个年纪的优势,照理,贾大人应该重视他们一些才是,可偏偏,他这个做爹的昏了头,不管不顾就要偏宠一个纨绔,那兄弟俩心里头怎么会情愿?”
洪清点了点头,跟着一顿,抬眼看向万年先生,“今儿这一出,也有他那两个庶出兄长的手笔?”
万年先生嘿嘿两声,“也不算,我就是找人带了句话,让那俩人忽悠着贾善来一趟卷珠帘罢了。”
洪清一噎,“他们俩,真就没想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
贾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俩又怎么能逃得开?
“他们那个脑子要是能想到这个,那就没咱们俩的事儿了!”万年先生摸了摸胡子,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
洪清叹气摇头,转头看向外头,只见贾善的指指点点终于结束了,那老鸨点头哈腰的应下来,他才昂着下巴,领着小厮大摇大摆进了里头去。
这架势摆的足足的,倒是比那些王公贵族们更讲究些。
眼瞧着贾善带着人进了卷珠帘里头,万年先生叫了洪清一道下车,跟着边儿上安排好的人一起,顺着后头一条羊肠小道直直进去,拐了个弯儿,绕进一处小院里。
那人领着万年先生和洪清一路上了院子里的一座二层小楼,俩人挨着墙边坐下,洪清借着对面半开的窗口,往卷珠帘二楼雅间望了一眼,从这儿望过去,倒是正正好能瞧见董家兄弟俩和贾善的动向,再往边儿上,连那几个市舶司官员的动向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房家,还真是,深藏不露。”洪清感慨一句,坐回原处,和万年先生一道看着对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