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六霎时红了脸，匆匆朝着他做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拱手动作，这才爬回去。不多时，这梅家货船就已经启程离岸，顺风南下。
陈集和梅氏兄弟几个，在渡口附近闲逛了几天的事儿，不算什么秘密。
至少在王荆这边不算什么秘密。
今儿一早，陈集才出现在渡口，王荆这边就几乎同时得了信儿。
彼时他正捏着一张大夫开过来的药方细细看着，夜雨就站在书案对面，小声回着话，
“.......那梅氏兄弟几个说是福州人，这一趟也要直接往福州去。燕王世子送他们走了之后，立刻就赶回军所了。”
“跟梅氏货船走的，是谁？”王荆垂眸看着药方，低低问道。
夜雨想了想，摇头道，“领头的那位，没见过。倒是.......”
“什么？”王荆抬眼看过去。
夜雨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倒是，他身边儿有个所谓的侄儿，小的看着，倒像是，燕王世子夫人的陪房。”
他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在这认人一道上有几分能力，见过一回的人，他多少都能记住几分。
王荆眼神一顿，“李氏的人？”
陈明敕，居然也会向李氏伸手要人？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是。四爷还记不记得，李家西府那位老太太手下有个大掌柜，姓洪，从前，咱们在西府李家开的酒楼吃饭，那位还给您送过酒。那人，就是这位洪大掌柜的儿子，后头也不知怎么，就跟了燕王世子夫人。
之前，小的见过他在铺子里统账，瞧他气质不俗，还特意问过一嘴他们店里的小二呢。”
夜雨话赶话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王荆听了，极慢地点了点头，李家西府老祖宗身边那位大掌柜，他是有几分映像。
“照这么说，李氏，倒是有几分本事。”
“四爷？”夜雨抓了抓脑袋，这话，他听不懂。
这不是在说那个洪大掌柜的侄儿吗？怎么就绕到了燕王世子夫人头上去？
“他们李家西府，只有一个李珉知，这人，算个不大不小的纨绔，书不会念，事儿不会办，就是个好吃懒做的。那位老祖宗年纪大了，总有离开的一日。真到了那天，李家西府这偌大的家产，必定不可能交给李珉知。”
王荆看着夜雨，“洪大掌柜虽握着西府李家铺子田庄的大权，可那位，年纪也大了，到底不能长久。”
夜雨脑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儿，恍然明白过来，“所以，往后这李家的银钱家产，是要交到燕王世子夫人手里头？所以才会把洪大掌柜的儿子提前给了她？！”
这话一出，他便立刻拿手捂了嘴，这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小厮能够说的。
“大差不差了。”王荆又垂下眼，看着手上的药方，“我早知道，李氏不简单。”
但他没想过，李家西府那位老祖宗，竟然会把家产交给李若。
“可.......可是那是李家的家产啊！就算是西府，那也是李家啊！燕王世子夫人，是嫁了人的.......”夜雨惊讶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若一个外嫁女，这份家产给了她，和给了别家又有什么不一样的？那李家西府的家产，虽不是富可敌国，可也难以小觑了啊！
“必定不可能全部给，大约是铺子这一类给了她。至于田庄之类的，还是会留给本家。铺子这些，不给她，也给不了别人。东府李家，李大人和李家大郎几个，都是和我一般无二的人。”
王荆摇头，他从前和李家东府几位郎君都一处吃过酒，对他们，不说多了解可这点情况，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份产业落到李家东府其余人手里，就是被坐吃山空的命。
那和交给李珉知又有何区别？
西府李家这位老祖宗，要强了一辈子，是生意场上出了名的女商人，她必定不会甘心自己拼了一辈子的家产，就这么没落下去。
至于李若做生意如何，这个，他倒是没关注过。
夜雨大张着嘴，满眼敬佩地瞧着他家四爷。
这世上，真是没有比四爷更聪明的人了！就那么一两句话，四爷就能猜到这么多东西！不愧是他家四爷！
王荆抬眼，对上夜雨的眼神，一时好笑，“行了，别惊讶了。这不算什么，往后，你要惊讶得事儿更是多了去了。”
若李家西府的家产都归到李若手上，这对陈明敕来说，倒是极好的一桩事......难道，他当初同意和李若成亲，就是因为这个？
王荆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事儿，还真是没个头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今，燕王府，或者说陈集，真是不容小觑了。
朝廷乱成这样，圣上糊涂，祖父又.......王荆心底长叹了一声，这两天，他已经叫人打听了上京的消息。
传回来的信儿，和陈集那日所言，一般无二。
这样君弱臣强，君又糊涂至此的局面，若是再拖下去，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儿。
王权交替，若是大乱，最苦的，还是百姓。
王荆沉默良久，提笔写了几个字，叠了一个简单的方胜，交给夜雨，“你替我把这个，送到到门外那棵歪脖子柳树底下。记得要小心，驯风也不能告诉。”
这是陈集那天告诉他的方法，通过这个，能联系上陈集。
之前陈集所提的那件事，他也该做个决断了。
夜深人静，团练使官舍之中，善胜一身黑衣，从门外闪身进来，屋内，陈集还在挑灯看舆图，听见动静，便抬头朝他看了一眼，“什么事？”
“是王四爷递来的。”善胜从心口掏出一个方胜，递过去。
陈集接过，两三下拆开，细细看了一遍，嘴角往下撇了撇，跟着把那方胜条子就着灯火烧了个干净，“得，人家有自己的坚持，不肯与我合作。”
这个王荆，倒是倔强得很。
他这方胜上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他不帮王家，也不帮陈集，他只做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儿。
陈集心头有些恼，和他合作，怎么就对不起良心了？这王濡临，当真是犟牛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