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一脚踏进屋内,王荆便顺着声儿转过头来,见了陈集,也没动作,只把手上的茶水往下放了放,一错不错地瞧着陈集。
夜雨朝陈集行了礼,陈集招招手,“起来起来,你去外头找青犊,后头有铛头新做的白灼虾,都是新鲜的,这会儿吃正好。”
夜雨没敢动,先瞄了眼位置上的王荆,等王荆颔首了,这才朝俩人拱了拱手,缓步退出了屋子。
“王四爷,许久不见了,你近来可好?”陈集一屁股坐到王荆身边儿。
“好不好的,你不都清楚?”王荆淡淡答应了一声,放了手中的茶盏,顺势,要给他倒茶。
陈集忙抬手挡住,“可别,我都喝够了,再喝,就该一直跑恭房去了,正事儿都谈不了。”
王荆闻言,放了茶壶,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世子爷方才做什么大事去了?连茶水都喝了这许多。”
“大事儿谈不上,不过是,一桩小事。”陈集瞄了眼王荆的腰间,顺带朝他使了个眼色,“腰扇借我用用。”
王荆取了腰扇,扔过去,陈集一把接住,唰一下抖开,顺手扇了两下,
“热死了,这算是幽州这十几年最热的日子了,我在外头走了两步便熬不住,这屋子里但凡少了冰盆,我都不得行。”
“必清大师说过,幽州天象有异。这天气跟着变化,也不足为奇。”王荆淡淡地接了话。
陈集啧啧两声,“你什么时候改信佛了?再说了,必清那秃驴,嘴里没一句真话,你也信他?”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若不信必清大师,难不成,还信世子爷你吗?”王荆抬眼,又是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瞧着陈集。
陈集可不怕他这模样,一脸无所谓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斜眼瞄着王荆,
“你信不信我,不要紧,反正我也不信你。咱们俩,注定是没法儿相交的。你也不必和我拽你们文人墨客那一套,你知道的,我不爱听这个,讲了,也是浪费口水。”
王荆闻言,一时倒是气笑了,他就知道陈明敕是个不能以寻常人想法来探究的,可他也没想过,这人,居然把这种话这么直愣愣的说了出来,这倒是叫王荆连驳都驳不了了。
“不知世子爷叫王某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你既然这么不信王某,难道就不怕,王某联合朝廷,直接反扣世子爷一顶贿赂官员的帽子吗?”
王荆冷了脸,陈集这些糊弄人的话,他不爱听。
若是换做从前,他还会和陈集打打太极,随意应付一番,可这段日子他被王大老爷折腾得没了耐心,如今,自然不会给陈集什么好脸色看。
“那自然不会的。我与你虽无法成为至交,可王四爷的品性,我还是信得过的。”
陈集大大咧咧应了一句,顺带着,斜了他一眼,王四这两天看来是被气狠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叫他冷了脸,啧,看来,今儿个这一出,可不好弄。
王荆果然不吃这一套,冷声道,“世子爷不用绕弯子,有事,直说便是。你我都是大忙人,何苦浪费时间在这些事儿上。”
“行,瞧你急什么,我何曾绕弯子了,歇一歇都不行了?”
陈集接了一句,赶在王荆将要起身拂袖离开之前,忙摁住了王荆的胳膊,“哎,你坐,你坐。其实这事儿说不说的,你不也都清楚了?”
“还请世子明言。”王荆抽出自个儿的胳膊,拿手拍了拍上头不存在的灰。
“行,明言。我今儿请你过来,是想给你出个主意,若是你同意,咱们俩合作,我替你搞定王家那边的麻烦,你替百姓们,好好收拾一下这幽州官场,如何?”
陈集上身微微前倾,笑道,“怎么样?这笔交易,王四爷应还是不应?”
“世子这话,我听不懂。”王荆敛尽情绪,黑黝黝的眼瞳紧紧盯着陈集,神情严肃非常。
“你既然肯对白家下手,至少,便证明,你没被蒙蔽了双眼,心思还是干净的,你看出来你们王家的私下里不干不净的勾当,不肯同流合污,这才有了前儿白家的那件案子。
既然,这第一步都走出来了,为何不接着走下去?你那个阿爹,能有什么大作用?不过是王家借机困住你步伐的一招烂棋罢了。只要你硬的下心肠.......”
“你说什么胡话?那是我阿爹!是我的生父!”王荆一窜而起,脸色因暴怒而涨红,额角的青筋不停地跳动着,原本清隽的五官尽显扭曲。
陈集看着愕然中还带着几分惊惧的王荆,反倒是笑起来,“我说,你也太激动了些,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么紧张?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一早就已经想过要.......”
“世子慎言!”王荆几乎破了音,那些话,那些阴暗的想法,他从没想过、从没考虑过!
那是他嫡亲的阿爹,是幼时会在祖父惩罚他跪在书房外时,偷偷给他带蝈蝈的阿爹.......
他怎么能对阿爹生出那样的想法,若是真有了,那就是不孝不悌,是无情无义!那和畜生,又有何区别?
“你先坐下,先坐下。”陈集说了两句,见他不动,干脆便起身,使劲儿把人给摁了回去,又拎起茶壶给他添了茶水,推过去,笑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喊打喊杀,你这是自己吓唬自己。”
王荆紧抿着唇,脸色由红转白,却不肯开口说话。
陈集摇着腰扇,睨他一眼,“我说,你们读书人的眼底,这世界,莫非是黑白分明,善恶分明的?”
“这是自然。”王荆慢慢静下心来,低声接了他的话。
“错,大错特错!”
陈集摇着腰扇,一脚曲起来,往上抬起踩在椅子上,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脑袋又搭在胳膊上,偏头看着他,慢慢儿道,
“非黑即白,非善即恶,都是错,这些,你倒是该好好和必清那老头子好好学一学,他最爱论这个。
这话扯远了,总归,要拦下你阿爹.......也并非要拿他的性命做赌。
你把你阿爹的性命,和你要做的事儿放在对立面上,总觉得有一不能有二,这和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