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和靳二把酒言欢了一顿,互诉衷肠了一番,等靳二喝了个酩酊大醉,被小厮扛走了,陈集才收了一脸醉意,扭头看向后头的青犊,笑意落下来,
“刚才,你越矩了。”
“爷.......”青犊还欲再说几句,却被陈集一个眼神把话都给堵了回去。
陈集两手环胸,身子斜靠在廊柱上,睨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青犊,
“他再怎么,也是彭城伯府的人。靳二是个愣子,彭城伯府那几位长辈可不是。”
靳二但凡跟自家长辈说,他想认真办案子,求个上进,彭城伯府那几位、包括宫里那位皇后娘娘,怕是都要欣慰得落泪了。
有彭城伯府做后盾,靳二就算是个实打实的草包,也能成为最令皇帝心梗的草包。
这一局,燕王府不方便插手,靳二却是不同。
靳二这一趟随王荆一道被派到幽州,本就是顶了朝廷的名义来的,他是正经有官职在身,这会儿,王荆这个刺史被绊住手脚,不正是靳二出头的最好时机?
彭城伯府那头,必定也会倾力相助。
毕竟,靳二若是能借着这趟差使,捞到些好名声,对整个彭城伯府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青犊脑子不笨,略一想,便明白了陈集话中的深意,脸上多少有些讪讪,“是属下的不是.......”
他当时,真没想那么远。
靳二爷常与世子爷在一处玩乐,当初,世子爷也说过,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棒槌,青犊便只拿靳二当个寻常纨绔子弟看待,压根儿没往深了去想。
“这也不怪你。从前,也是我想的太简单,和你们说的话,也太简单了些。”陈集站直身子,甩了甩胳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云彩,慢慢儿地道,
“楚楚说过,事情无论大小,都需得小心再小心,人也是一样的,不论是聪明还是蠢笨,都得放长远些来看,不能单看一面。
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处境,最忌讳轻敌自大,也最忌讳自满。往后,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才是。”
“夫人真厉害!”青犊一脸恍然,这些话,他怎么就没想到!
况且,夫人能说服一直眼底没人的世子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难怪公孙先生会说,有夫人在,是他们的福气!
陈集略抬了抬下巴,十分赞同地点了两下头,他听见别人夸李若就高兴。
青犊觑着他的神色,心底松了口气,立时站直了身子,肃着脸道,“世子说的,属下都记住了,往后,必定会更小心、更谨慎。”
“好了。你走一趟,想法子,绕过王家的人,给王荆递句话,今儿晚上,我在渡口外那家分茶铺子里等他。”
这一回,青犊不敢再多问,拱手应下以后,略在原地站了片刻,没听见陈集有旁的吩咐,这才退出去办事儿去了。
碧水别苑里,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
正房外头的前厅里,站了一溜的大夫,正对着刚拿出来的脉案互相商量着应该怎么诊治。
王大老爷自打来了幽州之后,这满幽州的大夫,几乎都被请了个遍。
他是个闲人,身上无官无职,这一趟来,又是领了王锡的吩咐,只管在王荆这儿闹死闹活。
要不就是这儿疼要不就是那儿疼,总归,他摆出了长辈架子,但凡王荆有点什么不依他的话来,王大老爷便哭着喊着说自己生了个不孝子。
就那么一招,逼得王荆是半点儿动弹不得。
王荆在乎脸面名声,更在乎所谓亲族血缘,王大老爷从前待他也是好得不得了,这会儿,突然反过头来用这份亲情桎梏他,王荆除了步步退让之外,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这会儿,王大老爷又躺在里间床榻上,捂着心口哼唧。
大夫们来来回回进里头看了一圈儿,愣是没看出来王大老爷是哪里有病,可偏生,人家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是不舒服,大夫们无法,只能扎堆在一处,细细商量着王大老爷这病的应对之策。
王荆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这一幕,自打王大老爷突然窜到幽州开始,他便不知见过几回了。
但凡他要接着查那些事儿,王大老爷便用这一招对付他,要不就指着他的脑袋,骂他是个不孝不悌不忠不义的,说他这会儿翅膀硬了,连亲爹亲娘都不顾。
要不,就要朝着王荆跪下去,痛哭流涕地求他听听话,给他们长房一条活路。
王大老爷如此,王荆又能如何?
一步退让,之后,便是步步退让。
眼前大夫们聚成一堆低声议论,王荆只端坐椅子上看着,没多过问一句。
王大老爷拿父子情来做要挟,他心底,对王大老爷这个爹,不可能不怨。
再者,王荆心底很是清楚,王大老爷压根没什么大碍,他不过是拿身体做借口,以此来钳制王荆的动向罢了。
王大老爷的这份算计,属实叫人寒心。
可偏偏,王荆这个做儿子的,却不能拿他如何。
驯风一路小跑进来,瞥了下前厅里嗡嗡说话的几个大夫,视线一转,提脚直奔王荆跟前。
“四爷!”驯风凑上去,压低声音在王荆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荆听着他把话说完,眉头越发皱紧,须臾之后,才朝驯风点了点头,驯风会意,立即垂首退出去。
王荆转着手上的扳指,扫过底下还在争论不休的大夫们,忽的站起身来,大夫们瞧着是专心致志地讨论着如何看诊治病,实则,一个二个,都时不时往王荆那儿瞥上两眼。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起身,叫大夫们心头一紧,不约而同便住了口,这前厅里嘈杂的声儿霎时化为乌有。
大夫们全都转过头,眼神一下又一下瞥着站起来的王荆,一时倒是拿捏不准,这位刺史大人究竟是不高兴了,还是怎么了。
王荆转着眼睛,视线从这些提心吊胆的大夫们身上一一扫过,之后,才低叹了口气,说道,
“阿爹身子骨不好,我也跟着担惊受怕,往后,还得劳烦诸位,多多费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