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他正在查青州这一块。”公孙铸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副舆图。
陈集嗯了一声,眯着眼扫了下舆图上青州的位置,“这地方,我记着是崇山峻岭最多。”
“是,青州崇云城出好木,这原是民间常说的话。就是,百年前起了一场大火,崇云县治下的山林毁了大半,自那以后,就落寞了下来。
这两年上,崇云县上下穷得不成样子,前几年放榜之后,朝廷点了章知平任崇云县县令。”
“章知平?”陈集挑眉看着他,“是上京章家的人?”
“也可以说是一家子。不过,论起来,也早就疏远了。章知平是旁系,自小就没了双亲,是由章家族中养大的,自小,也是在章家族学念书,后头考中了,也给章家族学捐了些银钱。剩下的,倒是没听说了。
章家被赶出上京的时候,他也去看了一眼,还给章家那位老夫人请了安。”
公孙铸在桌上点了两下,
“我见过他两回,头一回,是他上京赶考那年,我在明城外的茶馆里,和他说过两句话,此人,有些呆板木讷,说话太耿直,万事,只看一面。但胜在是个好心肠,见了街边的叫花子都得从自个儿兜里施舍半吊大钱出去。
第二回,还是在明城,他点了滁州一个小县的县令,那地方,又小又穷,他也算任劳任怨,干了几年,把那地方管得差不多了,眼瞅着能升官。
也是不巧,那段日子,整个章家都在走下坡路,本家嫡系那边都不能自保了,更遑论他这个隔了老远的旁系。
转过头,他就被人从滁州踢出来,他原先的官职,被挪给了贾家一个子弟。章知平是个不错的,被人这样弄了,也没自暴自弃,更没怨天尤人,收拾了心情,便领了圣命,去了青州崇云县赴任。”
陈集凝神听得认真,从前,他知道的,都是上京和幽州的大人物,像章知平这种角色,他是头一回听说。
公孙铸评价人,一向严厉,那章知平能在他这儿得了一句不错,可见,这人在某一方面来说,是当真厉害。
“他是当真想替天下百姓求一方安宁,上头的打压,让他只能任地方官,这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桩好事儿。他那样心直口快的性子,比阎明更甚,但他又没有阎明的家世撑腰,真要进了上京,那就是任人宰割,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在地方上,虽苦了些,好歹,也能保全一家老小,而且,这样一来,也勉强算是全了他的理想抱负。”
公孙铸一番话说完,感慨了一声,又顿了顿,把话音给拉了回来,
“这人,算是只认死理,心里头只有一个天地君亲师,青州崇云县这块,必定是不能指望他帮忙的。若是叫他知道了,估计又得是一桩麻烦。”
陈集挑着眉,拉长嗓音哦了一声,说得十分干脆,“意思,这人是个认死理的棒槌?”
公孙铸接连咳嗽了几声,这话,他还真是不好接。
好在陈集也没指望公孙铸能接这话,只点着头说道,
“那我明白了。对付这种棒槌,就得用另外的法子,你这样直愣愣的撞上去,说我们要反了,你能不能帮帮忙找找东西,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他必定不肯答应。”
公孙铸听的眼睛都瞪大了,这会儿,也就是他没喝茶,不然他非得喷陈集一头一脸的茶水不可。
这话,这话哪里能这么说!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这也不能叫反了,为君不仁,他们这是匡扶大道......哪家主子会把自己要反四个大字挂在嘴上的!
世子爷可真是.......公孙铸面色古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先生莫要惊讶。这种棒槌,我最会应对,这事儿交给我来吧。”陈集看着公孙铸,呲牙一笑,这个章知平,一听就是个没心眼儿的老好人,而陈集,最喜欢的就是和没心眼儿的人打交道了。
“好.......世子您办事,自然是再周全不过的。就是,这章知平,若是能保他,还是保一番吧,这样的世道,这样的遭遇,他还能保持本心,委实不容易。”
公孙铸含糊着带了一句,他是真觉得章知平是个可用之才。
“放心,我自有主意。”陈集说完,从桌上接了匣子,来回扫了一眼,啪嗒一声扣上,抬眼看着公孙铸说道,
“东西我带走,下晌,让赤骥直接到军所找我。”
话音落,他便站起身来,抬脚往外走。
军所里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他,没了郭永甫,那胡十八就是个无头苍蝇,满哪儿乱窜,再加上个没脑子的袁立和一点就炸的武晴娘,外头随便去个人挑拨一句,这仨都能打起来。
他得赶过去盯着些,顺便,给他们几个都找点儿事做才好。
公孙铸忙站起来跟出去,二人一路往外走,一路低低说着话。
“今儿个万年先生怕是不会过来了,满星河的东家从江宁过来了,好像,挺着急的,昨儿个他大半夜去码头迎的人。”
陈集嗯了一声,“你叫人盯着了?”
“是,随时都有线报递上来。不过,也只能盯个大概,不敢靠太近。”
陈集垂下眼,脚步放慢几分,思索片刻后,吩咐道,
“把人撤回来吧。”
“世子?”公孙铸一时惊讶,这话,可不像是陈集会说的。
“第一,那是万年先生。第二,他和咱们,目前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盯得太过了,适得其反。
第三,那满星河的东家,能耐不小,他和无咎的身份,咱们查了这么久,还是没个准确定论,这会儿贸然撞上去,若是开罪了他们,倒是得不偿失。”
陈集一一说完,正好,小厮也牵了马儿过来,他把匣子揣进怀里,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又朝立在原地的公孙铸抬了抬下巴,
“先生回吧,最近,只管办好那一件事儿就行。其余的,暂时不必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