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越想越是心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子一软，便要往下跪下去，还不等她双膝触到地上呢，便被绿玉一把拽了起来。
“夫人一向公道，你只管放心，等一会儿林嬷嬷和二奶奶来了，你们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就是了。”
绿玉满脸笑意，墨梅扯了扯唇角，只牵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意，“是，姐姐说得，我知道，夫人是好性儿，我知道.......”
明明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墨梅却觉得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窖里头，身上寒凉得不行，身侧的墨兰依旧摸不清局势，还在一个劲儿的哭着，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半天都落不完。
李若坐在上首，拿了把团扇慢悠悠摇着，视线一点点扫过底下这两个心思各异的丫头。
这个墨梅，瞧着性子软，但胜在脑子清楚。这个墨兰，她倒有些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要说她是为了给杨氏鸣不平，可她这会儿，字字句句都在哭府上无人把三房放在眼底，半点儿不提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杨氏。
她要是真关心自个儿主子，方才一开口，便该先说杨氏和陈贺哪哪儿不好，求自己请了大夫过去给看看，可她却半个字儿都不往这上头提。
李若听了这半晌，倒觉得她不像是替杨氏出头，她这纯粹是来替自个儿找个公道呢。
杨三奶奶若是知道她的丫头跑出来，把王府上下的主子都给得罪了一通，怕是又要气得接连躺好几天了。
不过，这事儿，对她来说，倒算是好事儿一件。
这府里头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仗着家里男人从前跟着燕王上过战场，便在这府里头以半个主子自居，从前燕王妃不耐烦管着府里的中馈，柳侧妃又不敢得罪了这几个有燕王撑腰的，倒是叫他们得了势。
再加上燕王在中间和稀泥，时不时再给些好处添补着，这几年，那几位老嬷嬷越发得意了。
李若刚接手府里中馈的时候，这几位，可没少暗中给她找事儿。
她正愁要找个什么借口，好好杀一杀这几人的威风呢，墨兰墨梅这会儿找过来，也算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李若歪在椅子上，摇着团扇，又抿了两三口茶，就听紫菱来报，说是林嬷嬷来了。
李若点点头，“带进来。”
不多时，紫菱便领了林嬷嬷进来，林嬷嬷一身锦衣、头戴金钗，手上又带了几一对嵌红宝的虾须镯，通身一副珠光宝气的模样，若是不说，外头人只怕还要当她是哪个小户人家的主母了。
她也是个乖张的，进了花厅，转着眼珠子把厅里的人都扫了一遍，瞧见墨梅墨兰两个，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小贱蹄子，转过头，便挂起了一副极委屈的哭丧脸，不等李若问，开口便直叫委屈。
“哎呦，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两日上，三房那头，可没少找老奴的麻烦。这各房的冰盆份例，那都是账目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老奴照规矩办事儿，还得被三房那几个丫鬟明里暗里的挤兑，老奴，简直是委屈！”
林嬷嬷往地上一跪，跟个泼皮似地大哭起来。
“你撒谎！什么份例不份例的？你给二房的冰盆，分明比给咱们的多！我和小蝶看得清清楚楚！”墨兰可听不得这个话，当即便从绣凳上跳起来，指着林嬷嬷的头尖叫道。
“我怎么撒谎？那份例，都是册子上明明白白写了的！你要是不信，只管拿了册子来对，看你们三房是不是哪回都拿够了份例！夫人若是不信，只管叫了苟嬷嬷几个来问！”林嬷嬷哪会让着她，只管张嘴顶了回去。
这小贱蹄子，毛都没长齐，也来和她斗！
“什么份例不份例！哪儿有册子？我去了那么多回，哪一回是你拿了册子来说事儿的？再说了，你们几个，都是一丘之貉，一条沟里的臭虫，真算起来，全凭你这一张嘴说了算，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破烂货，谁还能和你反着来不成？”
墨兰跳起来，恨不得上手挠花林嬷嬷的脸。
这个老不修，往日里可没少给她甩脸子，她早就忍够了！
“哎呦，夫人，您看看她，您看看她！我一个老婆子，她回回都这么说话，一时不顺心了，还要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我怎么不怕？我见了她，那都得绕着走，哪里还敢多和她说一句话？回回她来领东西，我都是赶紧给了，生怕惹了祸患，这会子，反倒是被她给倒打一耙！”
林嬷嬷扑到李若跟前去，张嘴就哭。
绿玉忙拦到前头去，不叫她碰到李若。
“好了，也都别哭了。嬷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何苦和她一个小辈计较？传出去了，没得叫人觉得嬷嬷你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到底不好听。”
李若捏着团扇，视线从林嬷嬷头上的金钗，挪到那对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虾须镯上，眼神定了定，唇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这对镯子，瞧着，可不像是林嬷嬷一个奴才能戴得上的。
林嬷嬷是个机警的，觉察李若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立刻就把手垂下来，用大袖子遮了手腕，嘴上却半点儿不停，哭哭啼啼地给自己叫着委屈。
“是，夫人教训的是，老奴也知道不该如此。可老奴也怕啊，您说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丫头又是个脾气暴的，老奴就怕哪天被她动手一顿打，哎呦，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那样的折腾！老奴办事，一向都是照着祖宗留下的规矩，样样不曾越矩半分，这会子，倒成了老奴的不是了！”
李若瞧着她，问道，“你说，你没克扣三房的份例？”
林嬷嬷点头如捣蒜，“老奴对天发誓，都是照着册子上写的份例发的，每回三房领了东西，都是签了字画了押的，这事儿，老奴若是撒谎，只管叫老奴天打雷劈！”
“是吗？那你的意思是，墨兰墨梅，污蔑你了？”李若极淡地瞥了她一眼，就这一眼，不轻也不重，却叫林嬷嬷浑身都抖了一下。
这位世子夫人瞧着年纪不大，怎么看人的眼神，这般叫人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