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捻着帕子，半点儿不客气地走到竹椅上坐下，抬手虚虚点了点外头，
“这府里头，有些人仗着比夫人先进府几年，便拿自己当个人看了，夫人说得话，她是半点儿不放在眼底。
这些人，不过欺负夫人年纪轻、心善，不忍苛责罢了。说实在的，从前在李家，夫人跟着咱们西府的老祖宗学掌家，那么多婆子丫鬟，上上下下，就没有敢这么阳奉阴违的。
听说这府里头，从前几年是柳侧妃在掌家？”
这一通话，让墨梅一时晕头转向，心里头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已经下意识点了两下。
绿玉一拍腿儿，挑着眉道，
“怪道我们西府老祖宗总说呢，这持家掌中馈，就得要硬气些。柳侧妃哪哪儿都好，可就是太好了些，不够硬气，才养了这么一堆不把主子放在眼底的东西。夫人又刚接手，要理清，还得需要些日子。
哎，不过也快了，我们夫人当初可是跟着太妃学过规矩的，谁要是想骑在夫人头上作威作福，那就是打错了算盘，白搭。”
这一番话，墨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呐呐地点了点头，一张脸臊得通红。
三奶奶在背后嚼人舌根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偏就这回被人给逮了个正着，还有这绿玉姑娘的一张嘴，当真是刀子似的，半点儿也不饶人。
绿玉排揎了墨梅一通，出了口恶气，心底霎时舒坦多了，站起身，拍拍墨梅的手，笑着道，
“瞧我这记性，和你说话差点儿都忘了正经事儿，我还得去一趟王妃那儿，这就走了。替我给三奶奶问声好，就说我们夫人时时都惦记着三奶奶呢，请三奶奶得了空，常到扶风榭去坐着说说话。”
说罢，也不等墨梅答话，绿玉转身就提脚往院子外头去了。
屋里头竖着耳朵的杨三奶奶听着脚步声走远，这才捂着心口，哎呦呦地叠声叫起来，一个贱蹄子小丫鬟，也敢当着人的面儿落自己的脸了！
这府里头，真是没一个把自己放在眼底的！
三房这边一通哭天喊地，怨天尤人，说是闹了一整晚，直到后半夜，杨三奶奶哭累了，屋里头才灭了灯。
隔天，这些事儿几乎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李若耳朵里。
彼时李若正盘腿坐在榻上，对着满床的小孩儿衣裳、玩具挑挑捡捡，来报信儿的婆子说完话，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笑着说了句辛苦，叫红袖给人看了赏，又回过头，兴致勃勃地拿了件粉嫩嫩的棉衣裳，来回比划着。
“夫人没生气吧？”红袖送了人出去，转身进来，觑着李若的神情问道。
“那位三奶奶，真是好赖不分。”绿玉捏着两只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布老虎，接了话道。
“昨儿不才和世子说过这个？她就是那种人，我若是为这个生气，早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李若应了一句，招招手叫她过来，“你瞧这件，做的真是精巧，织绣坊那几位绣娘，真真是手巧的很。”
红袖依言坐过去，瞧了眼，连连点着头，“都绣得精巧，又软和，给小孩子穿再合适不过。金枝姐姐见了一定欢喜。”
“是吧？我瞧着也样样都好。这样，都收拾起来，下晌就打发人送到上京去。”李若笑着吩咐道。
红袖应了，这就下去叫小丫鬟拿了包袱过来收拾。
李若挪到窗边儿，拿了本杂书翻着，绿玉跟过去，挨在边上坐下，低声道，
“早上，小栓子领了他娘的吩咐，来找茉莉拿新进的丝线，就在廊下说话，我听了一嘴，小栓子说，今儿一大早，三爷就叫备了马，跟着三爷的小厮说，三爷要去军中找王爷。”
绿玉说着，声音越发落低几分，“小栓子他哥不就是在马厩伺候的？今儿牵了马出来，还挨了三爷一脚，嫌弃他手脚慢，说是耽误了功夫。”
那位三爷，寻常见了谁都是一副和气的笑模样，今儿个，倒是难得破了功。
“杨氏和他到底是年少夫妻，感情也不错。再一个，白家出事，必定牵连杨家，杨家受牵连，杨闽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连带着杨家人都不受待见。这对他，也不算好事儿。他该是要找父王替杨家出头了。”
李若淡淡说完，又道，“不必理他们，只随他们去。咱们顾好咱们手头的事儿就行。三房那边，让人盯紧了。”
绿玉答应一声，窗外，杜嬷嬷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过来，李若抬了抬手，示意绿玉往外看，绿玉见此，忙收了话音，提脚迎出去。
傍晚，燕王和三爷陈贺一前一后回了府，才进角门，李若这头就得了信儿，她顿了顿，打发人到二门上看着，说是瞧见世子回来了，就让他赶紧到书房那边去，跟着又换了身衣裳，提脚往燕王妃那儿过去。
翻过年之后，屯军所里的事儿比年前松快了许多，长生军有郭永甫和胡十八俩人坐镇，陈集要操心的地方也少了许多，不必日日住在军所附近，李若便在四月底的时候，彻底搬回了王府来。
从那以后，燕王妃手头的事儿，便尽数交到了她手上，这府里当初是被柳侧妃掌管着的，燕王妃从前不屑和她争，若不是陈集后头娶了亲，这王府的中馈，燕王妃是半点儿兴致都无。
因此，这府中还有不少柳侧妃手底下的老人，这段日子，总少不得暗戳戳给李若添麻烦，李若也没先动手收拾人，一个个来，太费劲了些，她要想个法子，把这些人，都给一网打尽。
这些都是小事儿，燕王妃都随她去了，没插手也没多话，只时不时叫杜嬷嬷跑两趟扶风榭，帮衬着李若一些。
怡景殿里，燕王妃正靠坐在窗边软榻上，听杜嬷嬷说府里头的事儿，见李若进来，燕王妃一时眉开眼笑地招手，
“快过来，正说起你呢。这两日底下人可都还听话？三房那边若是还多言，你只管叫她来找我，尽欺负你脾气好，拿你作伐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