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元放了手头写满人名的纸,抬眼看向赵夫人,好半晌,又低头瞧了眼那张纸,哀哀叹了口气。
“这上头,记的全是滁州贪官污吏,还有些本地家族掺和其中,就这样,滁州的境况,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从十来年前开始,大齐各地,甚至这天子脚下的上京城,便都乱的不成样子了。
圣上膝下几位皇子,竟都挑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他属意秦王为储,也不是因为秦王多贤明,只是觉着有镇南王府做依靠,这样的选择,多荒唐!”
赵夫人走过去,抬手替他拍着背顺着气儿,“这些事儿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了,当年二叔两口子一走,我哥哥不也与你说过?你早该心底有所准备才是。这会子,你急又有什么用?
圣上不信任咱们家,你再急,也没法儿改变现状。”
提及弟弟夫妻二人,李孝元脸上神色又添了几分痛苦,“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让他到幽州去......”
“你又钻牛角尖了。”赵夫人拍拍他的肩头,“逝者已逝,如今说这些,不过平添几分烦闷。我与你说的那些,你怎么想的?”
李孝元拧眉思索良久,心里头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念头,这才哑着嗓子,说道,
“你说的是,留在我手上,也不过是供在祠堂里落灰,倒不如,送出去,若是还能找到这腰牌的主人后代,对楚楚和世子,也是一番造化。”
“诶,你想通了就好。”
赵夫人笑起来,“那我一会儿就打发人往老宅走一趟,顺带,给楚楚送些时兴的料子去,早几日老祖宗给了我几斛粉珍珠,还有林世子夫人送来的十二只内造宫花,我给老大媳妇几个分了分,剩下的,一并叫人给楚楚送去。
再有,库里,老太妃留下的几匹香云纱,我也打发人带去,夏日快到了,届时给燕王妃做件纱衣也使得。”
赵夫人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抬脚出去,不要三句话,就把事儿给安排地妥妥当当,下晌才用过饭,钱嬷嬷便从赵夫人这儿领了吩咐,和大儿子乔德一块儿,带着满当当一车的东西,出城先往凤阳老宅去了。
过了端午,白家的案子落定下来,说是谋财害命,搜刮民脂民膏,当天断了案,王荆命人把白家嫡系全都下了大狱。
白家那些铺子都被官府接手了去,闭店散人,一时间,偌大一个白家便都树倒猢狲散,谁都怕和他们沾上。
杨闽当即便划清了与白家的关系,顺带,还把手头上捏着的关于白家作恶的证据,一并交给了王荆,又一通哭诉,说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也是无辜冤枉。
杨闽不比白家那么好动,如今王荆拉下一个白家,已经是顶了天大的压力,他也没想过一口吃成个胖子,便也没急着追究杨闽的责任,只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刺了杨闽一番。
杨闽面上一脸愧怍,只说对不住幽州百姓,待是回了府,却气得砸了满屋子的摆件,又打了哭闹不休、逼着杨闽去救白家的白夫人几巴掌,这夫妻二人,算是彻底反目了。
进了六月,洪清才紧赶慢赶地到了幽州。
原本过了二月,洪清和金枝夫妻俩就打算往幽州来的,结果临要出发了,金枝那边又诊出来怀了俩月的身孕,洪清高兴的手足无措,晕头转向的,只顾着围着金枝团团转,其余的事儿,竟是一点儿也没了主意。
还是他爹洪大掌柜拎着他耳朵骂了两句,又赶忙用鹞鹰给李若先送了信来报喜,顺带把洪清这个乐呵傻了的儿子留在家里照顾金枝,又另外派了两个得力的人,带着这头铺子的账本快马加鞭往幽州去了。
李若先接了报喜的信,得知金枝怀了身子,自然是高兴的,忙写了回信去,交代金枝安心养胎,顺带也交代洪清,叫他不必急着赶来,好好照顾金枝才是要紧的。
有了李若点头,洪清这边自然也不急了,陪着金枝在家中养了几个月,直到五月中,金枝催了他几回,他才往幽州这边过来。
李若是昨儿一早才见了洪清,先问了问金枝的情况,得知她哪哪儿都好,人都圆润了一圈儿,李若心底自是高兴,又叫了紫菱过来,吩咐她去库房里挑些好料子,打发人送到上京去。
洪清谢了李若的赏,又交代了上京铺子里的大小事儿,顺带奉上了几大车从上京带过来的吃食物件之类的,这才退下去歇息。
翌日是个大晴天,外头艳阳高照,扶风榭正厅四角都摆了冰盆,小丫鬟正拿着扇子,站在罗汉床一头替李若打扇。
李若斜在罗汉床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捻着帕子,正专心地听白鹿讲外头的事儿。
靳二和南月的婚事走了小定,两家合了八字,商量着定了婚期,靳二当晚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陈集给他的一匹通体黑亮的宝马,嚷嚷着他亏大发了。
靳二爷伤心过了头,又吃多了酒,撒起酒疯来谁都拉不住,和那马儿在马厩里睡了一晚上,这人都被腌入味儿了,第二天,沐浴了七八次,皮都搓了下来也不顶用,只得顶了一头的马粪味道去和王荆议事。
说是在场的官员没一个不被靳二爷这一身味熏得发昏的,就连一向最重体面和规矩的王荆也变了脸色,没说两句话,就打发靳二先回去了。
这一趟,叫靳二爷的名声彻底响遍了整个幽州官场,自此,靳二一时名声大噪,李若从白鹿那儿听了事情始末,只笑得倒在炕上,半晌直不起身子来。
“夫人快别这样笑,仔细闷着自己。”绿玉赶忙扶她起来,“您笑也就笑了,怎么还把脑袋往下埋,也不知打哪儿学的,真是.......”
李若一边拿帕子擦着泪,一边笑着道,“还不都是跟世子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他带坏我!”
“说我什么呢?”外头传来一声飞扬的笑,跟着便是小丫头扬声禀报,“世子回来了!”
红袖紫菱忙打了珍珠帘子,陈集从外头探进身子,两三步走到李若跟前,俯身和她贴了贴额头,笑着道,“你说我什么坏话?我在外头都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