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牵着李若,随着那小二的引导,进了满星河大厅,往前直走,径直走到左边儿最靠前的一桌那儿才落了座。
李若环视了一圈一楼大厅,周边划拳吃酒的、大声辩诗的人比比皆是,这些人衣装随意,性子也随意,甚至还有人在高声谈论朝局。
她左右两边,也有布衣荆钗的女子领着半大的孩童坐一桌吃饭说话,大厅里头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
李若满眼稀奇,这样的场面,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二上了饭菜,还有一碟蝴蝶酥,陈集把一碟子蝴蝶酥都推到李若跟前,“这是他们这儿的招牌,你尝尝。”
李若脱了脸上的面纱,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好吃!”
陈集笑起来,“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和他们买个方子,回去了叫厨娘照着做。”
李若连连点着头,这蝴蝶酥甜而不腻,不用配着茶吃也极好吃,倒是合她的胃口。
陈集一筷子一筷子给她夹着菜,顺带介绍着这是什么菜,那是什么菜,见李若一一吃了,陈集顿时心满意足,还不忘给李若倒了杯茶水,“喝点儿润润,别噎着了。”
邻桌的妇人见状,霎时笑起来,“小娘子可真是个好福气的,你相公这般疼你,也怪是难得。”
李若被打趣得耳根子一红,抬脚在桌下踹了陈集一下,“你吃你的吧!”
陈集嘿嘿笑起来,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上竟也显出几分风华来,那妇人看得啧啧称奇,又与李若道,
“你这小相公,瞧着不算顶好看,这一笑,还真是好看的紧。你们两口子可真配!”
陈集就爱听这话,笑眯眯地让小二给邻桌加了一碟子蝴蝶酥,妇人身侧的孩童欢呼起来,那妇人想推辞,却被李若给拦了下,
“相逢便是缘,我们夫妻二人也是做生意路过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婶子肯与我们说话,便是给我们行了大方便了。一碟点心也不贵,就当交个朋友。”
那妇人一想,便也不再推辞,只拉着孩子和李若俩人道了谢,便乐呵呵地说了自己姓王,又问李若两人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李若照着原先和陈集套好的词一一答了王婶子的话,“......方才在街市里,听说这位万年先生很是厉害,我们便想着来凑个热闹。”
王婶子一拍手,“我就说嘛,你们外头来的,必定都是冲着万年先生的名头来的。”
陈集眉梢一挑,“婶子何出此言?”
王婶子抬手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
“楼上几个雅间,全都满了,都是那一行人包下的,前两日他们就来了,有人说,是当官儿的,也不知什么官,总之,看着就不是普通人。那里头有位年轻的小郎君,哎呦,那模样,那天我远远瞧了一眼,跟天神下凡似的!”
天神下凡?李若凝了凝视线,“婶子可知,那位小郎君姓甚名谁?”
“哎呦,这我哪里知道。”王婶子笑了一声,又道,“一会儿他应该要出来,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那模样,真是,我觉得比从前幽州那位小霸王要生的更好!”
李若噎了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幽州小霸王?那不就是自己身边这位爷!
陈集脸色黑了两分,王婶子半点儿没觉察到,见他二人不说话,又一拍脑门儿,哎呦一声,说道,
“瞧我这脑子,你们不是幽州人,不知道那小霸王。这幽州地界上传的小霸王,是燕王府那位世子爷,他在幽州,溜猫逗狗都是常事儿,早几年里,坊间那些花楼,哪个花娘不认得他?
一个小郎君,说是比那些花娘都生的好看!嘿,这就不大行了,男的和女的比,这成什么去了?那还是个纨绔的,当初,脾气一上来,他谁都敢打,这幽州境内,那些官家子弟,没一个没被他打过的。
除了官家子弟,还有,幽州地界上,三六九教被他打过的也不在少数,你说说,好好儿一位世子爷,怎么就爱打人呢!”
“是,可真是稀奇!”李若觑了眼一旁脸沉如锅底的某人,拿帕子压了压上扬的唇角。
陈集就这么黑着脸,听王婶子说了半天自个儿的不好,又听她夸了半晌那位楼上雅间里的小郎君如何如何清俊出尘,直听得快压不住心底的火气,正这时候,那万年先生上台来了,那王婶子才收了话音坐回自个儿位置上去了。
万年先生拍了拍桌案,大厅内一片叫好声,李若挪到陈集身边儿去,用肩头撞了两下他的身子,小声笑道,
“小霸王?你猜猜楼上雅间里是谁?”
陈集磨了磨牙,“还能是谁?除了姓王的,这幽州还有谁那么闲。”
趁着李若发笑,陈集一把抓住李若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顺势把面纱给她戴上,他倒也顾着分寸,从后头看,只觉得这夫妻俩格外恩爱,连听个说书都得挨在一块儿。
台上那万年先生已经开始了今儿的表演,李若便也没动作,只讨饶地朝陈集眨眨眼,陈集哼了哼,捏了捏她的掌心,
“回去再和你算账!”
李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寻思着,杜嬷嬷这两天都在官舍呢,至于别的时候......左右她这两日来了小日子,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今日那万年先生说了个两虎相争的故事,说一虎心软,放了另一只一条生路,又评价这做法蠢钝,委实不是聪明之辈。
底下有人大笑,“先生此言差矣,畜生哪有聪明不聪明的?”
李若目光一顿,往那说话之人身上扫了一眼,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横着一道恐怖的疤痕,腰间的砍刀寒光凛凛,瞧着都叫人生寒。
这样的人,估摸着,便是陈集提过的、与朝廷站在对立面上的散客闲汉。
那万年先生笑起来,“客官此言也差矣,万物有灵,众生皆有灵智,没有谁凌驾于谁之上。”
那汉子似是冷笑一声,也没再接话,只坐下与身边的人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