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这一趟皇庄的差使一直忙了近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李若去赴了嘉和郡主办的螃蟹宴,又接了好几家的帖子,每日里不是在赴宴,就是在准备赴宴要穿的衣裳,那位田嬷嬷倒是有心想给李若找找麻烦,可惜,遇上杜嬷嬷和伏英,她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李若对府里头的这些事儿,全然没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操持着外头的事宜。她与嘉和郡主亲近的事儿,顺顺当当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连带着,还有公孙铸与镇南王留给嘉和郡主的几个护卫任有往来之事,也一并传了过去。
皇帝对这番消息自是又气又急,一连砸了不知多少砚台镇纸,清心殿里隔三差五就是一片狼藉。
这事儿,王锡这个天子近臣,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他是局外之人,看得自然更清楚些,一进宫,便劝皇帝冷静些,又说这消息传的太快,怕不是有人有心而为之,
“若是镇南王当真想与燕王联手,大可绕开上京这头,直接私下联络便是,何苦弄到咱们面前来?这不是,明摆着下套引人.......”
“你这意思是,朕无知,朕被他们当傻子耍了?还是你想说朕连是非真假都分不清?”皇帝厉声呵斥道。
“臣绝无此意!”王锡赶忙转了话音,他一贯最知道如何给皇帝顺毛,“圣上稍安勿躁,微臣绝非指责圣上,只是,李氏与嘉和郡主的亲近,并不能代表什么,那不过是内宅女眷互为往来之事.......”
“住口!”皇帝指着王锡,胸脯剧烈起伏着,连脸上的五官都跟着抽搐起来,“嘉和,只是生了女儿身,实际上,她的行为做派,可半点儿也不像个女眷!
你瞧瞧,朕分明已经叫她做了秦王妃,还给她赐了郡主府,允她在成亲后还能回郡主府长住,朕待她,已经足够仁慈,可她呢?她与那李氏勾搭,背地里,必定还和燕王一脉有所联络,朕已经问过秦王了,嘉和手里头还有些护卫,那都是镇南王身边的亲卫!
“嘉和在宁州的时候,便不似寻常女儿做派,也不爱和女眷一道赴宴赏花,怎么到了这上京,忽然就喜欢与李氏亲近了?那李氏难不成还是什么神仙转世,叫嘉和都变了性子?朕看,他们就是狼狈为奸,就是借着女眷之身,想私下联络!”
王锡被皇帝这一番言论堵得一时无言以对,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可细细想来,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不吭声,皇帝便越发笃定了自己心底所想皆是事实,急声道,
“你也不用劝朕了!决不能再让他们这般亲近下去,镇南王视嘉和为心头肉,连培养多年的亲卫都舍得留给嘉和,谁知道他还留了什么后手?燕王本就对这皇位耿耿于怀......不,不能让他们得逞!陈集,不能再留在上京了。”
“圣上!”王锡缓过神来,“圣上三思!眼下放燕王世子走,无异于放虎归山,这件事,当初微臣已经与圣上分析过利弊.......”
早在皇帝表露出要让陈集离开上京的苗头之时,王锡便入宫和皇帝谈了好几回,话里话外,都劝着皇帝不可放虎归山。
那陈集虽说是个纨绔,可谁知道,这纨绔,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若是真的便也罢了,可若他是装的.......能装到这个地步上,足以见得这人心机之深、这样的人被放走了,那就是在给他们自己树敌!
皇帝这会儿正气上心头,压根不想听王锡的劝告,只不耐地抬了抬手,打断了王锡的话,
“你不用再多言!朕不傻,他陈集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这点,朕已经试探过了,这段日子,他随陈钰督查皇庄粮仓,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办不好,甚至还惹出了麻烦来,差点儿因为吃多了酒,把皇庄粮仓烧了个精光!要不是陈钰机灵,那些粮仓都得没,说不定,还得赔上十几条人命。”
皇帝一口气说完陈集干的糊涂事儿,心头的怒气却莫名降了几分,“这样一个蠢货,若是能做那百兽之王,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肯让陈集再留下,一想到镇南王与燕王可能联手,皇帝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陈集绝对不能久留,还有嘉和,她手下那些亲卫也不能留了!
皇帝面目狰狞,谁的劝都不肯听,就算是王锡也只能讪讪住了口。
他到底不敢违逆了皇帝的意思去,这会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顺着皇帝的意思去说事儿。
“圣上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微臣觉得,就算要放他们走,也不能如此简单就放人走。依微臣之见,圣上,不如借此机会,派亲信前往幽州,接任幽州刺史,也好压一压幽州当地官员勾结的乱象。”
王锡躬下身子,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
皇帝眸光一凝,“可幽州一直属于苦寒之地,那边的官员,同气连枝惯了,要想插手可绝非易事。首辅觉得,谁去,最为合适?”
王锡肃着脸色,沉声道,“圣上若是不嫌,倒是可以让我王氏子孙走这一趟。濡临饱读诗书,也学过策论,非微臣自夸,要说这计谋上,濡临这孩子,绝不比旁人差。此番前往幽州,濡临必定能理清幽州官场乱象,替圣上分忧。”
“濡临.......是你家小四吧?朕记得,他说过他志不在此?当初朕要给他封官,他可是亲自推拒了的。这幽州官场的水这般深,他愿意去蹚?”皇帝盯着王锡,这人选上,王荆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
皇帝不止一回听过他的名声,前两年,皇帝也试探过王锡的意思,那会儿,王锡可是明确表明过不让王荆入仕的,这会子,怎么就舍得把人推出来了?
“濡临虽志不在此,但到圣上需要,他便合该出仕替圣上分忧。”王锡往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下,“请圣上放心,我王氏,必定世世代代忠于圣上。”
皇帝盯着面前头发花白的王锡,半晌后,才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般说道,“那就,依了首辅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