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又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忙抽出手来,叫他起身坐回去,“你还要讲什么?一并讲了,一会儿太晚了你不好回去。”
“没有了,我就想来见你一回。”陈集笑眯眯地应了一句,转头瞧了眼天,“这会儿不早了,你快回去,再过一会,就该起风了。”
“我知道。”李若站起来,陈集跟着她起身,二人一前一后下了亭前的台阶,李若步子小,比他慢了些,陈集在地上站定,先眯着眼睛觑了下天边的明月,跟着转过身来,直直瞧着后头还站在台阶上李若。
李若垂下眼,边儿上的茉莉捂着嘴巴转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主子的事儿可不是她能插手的!
“李楚楚,我得回去了。你等我来娶你”陈集忽然极认真的说了一句,跟着,也没等李若回话,只转过身,直奔后院那女儿墙就去了。
“哎!”李若低低惊呼了一声,她正想告诉陈集,她让茉莉打点好了角门那边,这会儿,陈集大可以从角门出去。
谁想到这厮连话杜没听她说完,转头就奔着后院围墙去了。
暗处跟着的青犊心底大叫不好,忙不迭现身出来,匆匆朝李若拱了拱手,撒丫子去追他家世子爷去了,后院的女儿墙可比前头高出不少,世子爷要是摔出个好歹来,他不得被公孙先生念叨死!
眼瞧着那主仆俩踉踉跄跄跳墙走了,李若站在后头愣了半晌,眨眨眼,隔了片刻,又眨眨眼,陈集在她跟前表现的不像喝醉了,可这跳墙的举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清醒之人能做出来的。
尤其是,以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跳墙。
燕王世子殿下恐怕这辈子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半挂在墙头的感觉吧?
李若越想越忍不住,两弯柳叶眉挑起又落下,最后,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来。
“娘子?”茉莉一脸的想笑又不敢笑,“咱们现在回去?”
“嗯,回去!”李若莫名心情大好,两下蹦下了台阶。
茉莉站在后头瞧着,一时也有些稀罕,娘子之前可一向不会这么表露自己的情绪。从前的娘子,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有什么事儿,一向只憋在心里头。
她头一次见到娘子,是在娘子嫁到顾家的前几天,那时夫人要给娘子挑陪嫁的丫鬟。茉莉是李家庄子上出来的,她爹娘都在庄子里做活计,她被挑中,是夫人身边的吕嬷嬷的意思,吕嬷嬷说她天真活泼,却又不惹人烦,跟在四娘子身边是最合适不过的。
吕嬷嬷说这话的时候,长长叹了口气,又交代她,到了四娘子跟前,要好好伺候,多和四娘子说说话......茉莉被吕嬷嬷那副心事重重的语气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四娘子是个极挑剔极不好伺候的,心里头忐忑了许久。
结果,那天她被带到四娘子跟前,就在东府的花厅里,瞧见了坐在赵夫人身边的四娘子。
那日四娘子穿了一身鹅黄袄裙,上罩白色缠枝花纹的比甲,下身是一条素净的褶裙,脸上未施粉黛,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抬眼朝她看过来,目光含蓄又温和,招手叫她上千,笑着道,“你叫二丫?我给你重新改个名儿,就叫茉莉可好?”
那会儿,茉莉整个人都愣住了,只会傻乎乎地顺着李若的话点头。她那时只觉得四娘子可真好看,像话本子上的仙女儿似的!
后头她就跟在了四娘子身边伺候,再后来,她跟着四娘子去了顾家......这几年里,茉莉瞧见的四娘子,都是极讲规矩、半分不曾越雷池的。
像这样,如同孩子一般蹦跳的举动,她是头一回在四娘子身上瞧见。
想来,四娘子和燕王世子在一块儿,必定是高兴的。
那就好,只要四娘子高兴,她就高兴!
下元节过后没几天,赵夫人就收到了大儿子李峋递来的信,李峋的任期今年便已经到了,皇帝没有再派他外任的意思,所以,今年年后,他便要返回上京述职,再等着皇帝重新任命。
这会儿李峋手头的差使还丢不开,便先让自己的妻子古姗带着一双儿女先行返回上京,在信递出来的头一日,古姗便已经领着一双儿女往上京赶了,算算日子,约莫十二月初,就该到了。
赵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将要见到儿媳妇和一双孙辈,担忧的是大儿子的官运,往后,怕是要遭了。
李孝元一眼看破她的心思,晚上歇息的时候,便低低和她说道,“他回来也好,咱们年纪大了,他老在外任上,一年半载见不到一次,总归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至于官职一事,你不必操心了,楚楚和燕王世子的亲事一定,咱们家,便注定了要被一削再削的。”
莫说李峋这样有实权的地方官,就连他这个充数的阁老,这段日子,也感受到了明里暗里的排挤,这是皇帝的意思。
虽说李峥和陈集那一番戏做的很足,但皇帝多疑又心思重,他必定不会再给李家站在高位的机会。
这点,李孝元早就明白了。若是从前,他大约还会心底不平,再争取一番,可自从楚楚与他说了二弟身死的真实缘故,李孝元便对皇帝彻底死了心。
那是个打从心底里要置李家于死地的,既如此,他又何必冲上去自讨苦吃。
“我知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赵夫人靠在床头,长叹了一声,“峋哥儿打小就爱读书,才豆丁那么点儿大的时候,就说日后要做个好官,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几年他在外任上任劳任怨,什么苦都吃了,到头来,还是......”
李孝元握住赵夫人的手,“圣命难为。咱们家,已经被圣上视为眼中钉了,峋哥儿回来,再去翰林院这些地方任个闲职也好。咱们家,往后避一避,熬过这几年,等燕王......后面,就都好了。”
他囫囵吞了几个字,赵夫人却把他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她偏过头去,把涌上来的泪往下咽了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