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瞒不住是肯定的,但皇帝若是有心,再拖一段日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关键在于,各地百姓能不能受得住这样拖下去。
“必清那厮,瞧着混不吝,不像个正经和尚。他那性子,说好听点是菩萨心肠,说难听些,便是个慷他人之慨的,再难听些,那就是个只顾及自己的。”陈集低声说道。
必清倘若当真为国为民,凭他相国寺高僧的身份,直接进宫面圣有什么难的?他要是真想做什么,进宫一趟,和皇帝把话摊开了说不就得了?
到头来,他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自己不敢去和皇帝叫板,只得找个中间冤大头去传话吗?
陈集气哼哼地捶了捶茶几,“我就知道,不能叫他和你私下里说话,这厮,就没安好心。”
李若一下明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大师还真是信任李家。”
这种话,谁提了,谁就是在和皇帝作对,这点,必清不可能不清楚。他与李若说这些,是想着李家人能拿出不畏皇权的勇气,主动与皇帝对着来?
这信任,可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你不用替他找补什么,什么信任不信任,他这纯粹找个背锅的冤大头呢。”陈集摆摆手,“这事儿,你不必告诉李阁老,告诉了也没用,这时候李阁老出头,那就是把整个李家架在火上烤。”
“我知道这个理儿。可各地的灾情......”李若顿了顿,眼底是抹不去的担忧之意。
“你放心吧,唐大家这趟返回上京,可不是来吃干饭的。”陈集指尖点了两下茶几,“还有镇南王,宁州今年情形也不好,他跑这一趟,也不单单是为了嘉和的亲事来的。”
李若松了口气,给陈集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有准备就好。那这事儿,我便不与大伯父提了。免得他老人家跟着操心。”
“本来就不用李家出面。这事儿,都是必清瞎操心。他就想显摆他那张嘴的能耐。”陈集蹙了蹙眉,“他与你提过没有,这事儿,他从哪里知道的?”
“这倒是不曾说过。必清大师只问了我,是不是跟着老祖宗管过铺子,又问我,铺子里今年是不是收不上新粮来,后头,莫名便提到了朝廷。”
陈集沉吟片刻,皱眉说道,“往后,他再找你,你只管拒绝不见就是。”
“我这回回了府,恐怕也不会有空再往寺里来了,想再见必清大师,也难。”李若端茶抿了一口,“我还以为,你与必清大师是莫逆之交。”
“他只认酒,不认人。我和他能说上话,纯粹,是多年前一场赌约,他输给我了。说起来,当初还是他主动找上我的。但必清这人......公孙先生说过,这种亦正亦邪的和尚,最该忌讳。”
李若微微颔首,一脸的若有所思。
陈集不大想说必清的事儿,顿了顿,转了个话音,“你明儿早上就回去?是住在西府还是东府?”
“下晌才回,老祖宗要我替她敬香,顺便,添点儿香火钱,再就是,得给珉知求个平安福。”李若斜睨着陈集,“住哪儿,还没定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一问,往后几天,我忙着呢,也没空去见你,白鹿我调走办事儿去了,又派了个暗卫跟着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善胜去办。”陈集上身支起来,往李若那边倾了倾,“珉知,是你们西府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子?”
“他就是爱玩儿了些,这话,你别叫老祖宗听见,否则老祖宗要不高兴的。”李若放了茶盏,神情郑重地交代道。
丁老太太面上瞧着是个心宽非常的,往日里,自己也常说珉知是个不成器的,但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老太太心底指定不高兴。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哪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这个?”陈集从善如流,顺带,还跟着李若改口,直接叫了老祖宗三个字。
李若哼了哼,没接话。
陈集轻轻咳了一声,笑眯眯道,“宁六和珉知关系还不错,往后,我领着他玩儿,你让老祖宗只管放心,有我看着,必定叫他不出岔子!”
“这话你留着哄老祖宗去。”李若抬眼觑了下沙漏,“时候不早了。”
“也不能算晚,咱们还没说正事儿呢。”陈集跟着觑了眼沙漏,目光收回来,一错不错地落在李若身上,只把李若盯得浑身不自在。
“什么正事儿?”李若捻着帕子,往后仰了仰身子,陈集这视线,活像是要把她吞进去似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呢?珍珠?还是说金银玉器?你喜欢什么?改明儿抬过去的聘礼里,我给你弄四五箱这些,到时候,再猎两只大雁,嗯,正好,这两日能猎到......”陈集扒着手指头,两眼放光。
李若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倒是想得长远,圣上那边,你要怎么搞定?前头你铺了那么大的棋局,总得收尾吧?”
万事没个头绪呢,陈集倒好,直接想到聘礼上了!
“那都不算难事儿,我布局的时候,只觉得要你点头是最难的。其余的,也就费点儿时间。”陈集大手一挥,潇洒至极地道。
他这局棋,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若既然点了头,这一场东风便顺势吹起来了,其余的,在他看来,那都不是问题。
陈集的安排筹谋,李若一概不知,她也没多问,只提醒陈集万事小心为上,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等金枝进来催了两趟,再拿眼刀子往陈集身上扫了几圈儿,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打算离开。
大约是陈集这幅模样瞧着太可怜了,李若一时没忍得下心,便说送他出门。
陈集眼睛顿时一亮,抬手指了指后头的窗户,“不用送我出门,被人瞧见了不好,我就从这儿走,你在窗边看,我能一下跳过后头那堵墙!”
说着也不管李若作何反应,拉起她的手把人往窗边带,李若一个恍神的功夫,人就已经立在了窗边,眼瞧着陈集推窗跳窗一气呵成,她站在那儿,斜睨着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爷,瞧他站在皎洁的月光底下朝自己傻兮兮的挥手,心底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人,怎么透着一股子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