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的话,把李若早就准备好的应对之言全然堵了回去,这会儿,她说什么好像都无济于事。
陈集像是铁了心要说她这么做是不对的。
李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捂着额头往后倒去,闷声道,“世子爷慎言,我这不是罚自己。何况,在寺里长住怎么能算是惩罚?相国寺香客络绎不绝,各家都有想在寺中长住清修之人,这种事,应该是积福报的善事,再怎么,也谈不上惩罚一说。”
她之前在相国寺住下,一是为了断绝顾家人闹上门的心思,二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清静地儿,好好养养身子。那一年多,她在顾家操劳,累得不仅是心,还有这具本来就有些体弱的身子。
十岁那年阿爹阿娘前后脚没了之后,李若曾有过一段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的日子,身子骨也是从那以后便落下了毛病,虽不至于常年吃药,但总归,也比不得寻常的小娘子那样康健。
去了顾家以后,那一窝子糟心的人和事儿,更没给她什么休养的时间,长年累月的累积下来,她身体又怎么能好得了?
在相国寺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李若这些年过得最为舒坦的日子了,不用费心应付旁人,更不用操持家事中馈,每日里除了礼佛抄经,便是喝茶赏景,这样的日子,于李若来说,是正儿八经天上有地上无的好日子,打着灯笼都再难找了。
“李楚楚,你之前不是还说,想看顾遂远得到报应,想看顾家跌进烂泥潭,一辈子爬不出来吗?难不成,你现在不想了?”陈集直起上身,皱着眉问道。
“我没有。”李若下意识回绝,她怎么可能不想,她做梦都想让顾遂远血债血偿,除了顾遂远,还有,皇帝......
“相国寺乃佛门清静之地,这地方,是人家清修的地界,超脱世俗,放下红尘,才该来这儿长住修身。李楚楚你可没到这种境界,那红尘里分明有你割舍不下的东西,既如此,你为何不肯直面?不过是一时眼瞎,被个中山狼坑了一回罢了,你就非得躲起来?”
“我......”李若喃喃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又被陈集抢了话音。
“你眼瞎,也不是你的错,世人总不会抓着你眼瞎不放。真要说起来,这都是姓顾这头大尾巴狼的装得好,你年轻,一时被人哄了,也不算什么。都义绝这么久了,你情绪早该调整好了吧?那姓顾的干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儿,你难道就不想一一报复回去?缩在这儿修身养性,难不成,他就能跪下给你磕头认错?”
李若往后仰了仰身子,陈集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论,让她一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我没想放过顾遂远,也没想逃避,我只是......”她咬着下唇,不知该从何说起,陈集找过来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些。
她那时,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相国寺的日子让她过得舒坦自在,以至于她有点儿不想多提顾遂远,也不想多提顾家。
“李楚楚,从你和顾遂远义绝开始,你和他,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陈集言简意赅,“他没蠢到底,你在顾家留下的那些手笔,这些天,他也该有所觉察了。照他的性子,你往后再想有清静日子过,绝不可能。既如此,那干嘛还要躲着?他有王家,你还有小爷我呢。你我合作,收拾一个姓顾的,简直是小事一桩。”
陈集目光灼灼,直盯着李若,“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生意。李楚楚,当初答应和我合作的,可不仅仅是李家,还有你。”
李若面色咻然一白,半晌,才哑着嗓子低低道,“世子爷说得,我都明白。”
她的身份,她和顾遂远的牵扯,早都注定了她避不开这一场乱,陈集说得不错,等顾遂远反应过来,她的平静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
“你都明白,你就不该继续缩在这里不问世事。”陈集恨恨地咬着牙,“太妃要我和你说,识人不清,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不该把自己困住。”
李若怔愣,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她进宫看过李太妃几次,每一回,李太妃都不曾提过她的从前,也不曾和她说过顾家之事,太妃只会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咱们楚楚真是好姑娘。
太妃对她,亲近,但又不那么亲近,她从没想过,太妃会对她说这些话。更没想过,李太妃会让陈集转达这话。
陈集站起身来,步步逼近李若身前,看着她,低声道,“你若当真要躲,打从我头一回与你见面开始,你就该躲开的。你若当真想避,只需像从前一样对姓顾的万事忍让,遇到什么,只管拿出唾面自干的态度应对着。
那如今,也没人会强求你什么。可你没有,你想给李伯父和伯母报仇,你想让姓顾的付出代价,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又为何犹豫?
你这会儿,与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不出这相国寺的山门,顾遂远就不会发现你的手笔?李家就不会有危险?你如今,只能往前冲,再没第二条路可选。”
李若大睁着眼睛,惶惶盯着陈集,两手紧紧揪住帕子,连四角缀着的珍珠都被她拽下来了一颗,李若却浑然不觉。
陈集叹了口气,在她跟前蹲下去,两手搭在李若手边的椅子扶手上,“我在太妃跟前说了我的心意,太妃说,你是个有主见的,这事儿,还得看你的意思。若你不同意,谁都不能勉强了你去。我答应太妃了。所以,李楚楚,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李若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什么?”
“你给我个机会,咱们俩成亲,咱们夫妻合作,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主意怎么样?至于这婚事怎么成,我自有办法,你放心,保管不会给你招惹什么闲言碎语,也不会让李家落入两难境地。”
陈集两眼闪着光彩,那谪仙般的脸上满是嘚瑟,“我知道你是怕姓顾的太晦气,但小爷我打小就命格贵重,必清说了,我这样的,最适宜驱邪祛晦,你我喜结连理,什么晦气都得靠边站!怎么样,李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