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那出热闹,郑京兆早早便得了消息,可他一点儿也不想去。
那就是两尊大佛斗法,自己去算怎么回事儿?可这事儿又是发生在城内,他要是不去,免不了要被扣上个失职的帽子,这几天圣上脾气不大好,他可不想撞上去找麻烦。
郑京兆正抓耳挠腮,想着该如何是好呢,随从文顺拎了袍子匆匆进来,喜气洋洋地道,“大人,大人,是世子爷那边派来的人,说是东市那头正乱呢,让顾大人过去瞧瞧......”
哦,对了!这不是还有个王家鼎力扶持的顾遂远在吗?既然这事儿是王家和阎明斗法,那就让顾遂远过去好了,反正,这顾遂远也是京兆府的人,是他的手下,他把人派过去了,这该尽的责任,不也尽到了?
瞧他这脑子,怎么把这号人给忘了!
郑京兆一拍脑门儿,乐呵呵叫了人过来,“拨十个人给顾大人,让他往东市跑一趟!文顺,你跟着跑一趟,顾大人腿脚没好全,你可得照顾周全了。”
文顺欢快的应了一声,这就一溜烟儿跑去找顾遂远传话去了。
顾遂远几乎是被文顺给架出京兆府的。
从李若和他义绝以后,顾家那些下人断了月俸,没多久便跑的跑散的散,连他身边的得用的人手都跑了个干净,最后剩下个没跑的清辉,也是个只会吃喝拉撒、其余万事不管的废物。
所以,这会子也没人能帮他,清辉个二愣子只会跟在后头一叠声喊着大爷,顾遂远听得脑仁儿一阵接一阵地疼,这个夯货!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用的夯货!
车马都是备好的,文顺架着人上了马车,没多会儿,就赶到了东市外。
顾遂远被人半推半搡地弄到了最前头,紧挨着长跪不起的黄氏姐弟,妇孺凄厉的哭声传进他耳朵里,只叫他脑袋如针扎一般疼。
黄氏不依不饶,还在那儿喊着王家的罪过,矛头直指整个王氏,她那个弟弟也张着嘴跟着嚎啕大哭,跟着姐姐一块儿,求青天大老爷给黄家、给他们姐弟做主。
“按理,这种事,应该是你们京兆府去管,”阎明站在顾遂远后头,和他隔了两步,“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
那黄氏像是怕他不肯管,哭丧着扑上来抱住顾遂远的腿,鼻涕眼泪蹭了他满身,“这位大人,这位大人,求求你们,求你们替民女,替我黄家做主!王氏,欺人太甚......”
这话她早说了不知多少遍,在场的人都已经记了下来,她说前半句,后头便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后半句,“这王氏简直猪狗不如,把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害成这样,可怜见的!”
有人长吁短叹,先说了一句求阎大人和宁王殿下发发善心,帮一帮黄氏姐弟,跟着就有人指着刚到不久的顾遂远追问,“这位大人是谁?”
“哦,他是咱们京兆府少尹!”文顺扬高了声音,他出门的时候,郑京兆便交代过了,这一趟来,务必要让百姓们都瞧见,这一出,他们京兆府也来人了,郑京兆可不是什么都没管!
“少尹大人,求您,求您帮帮我们姐弟吧!”黄氏从善如流跟着改了口。
她一开始还有些忐忑,生怕王家那些人冲上来把她给拖下去,可哭了半天,不仅没见王家来人,还哭来了这么几位青天大老爷,黄氏心底那点儿忐忑也跟着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会子,她只觉得越来越有底气,方才那位大理寺的阎大人,果真如李四娘子所言,真真是个好官!
她哭成这样,闹成这样,那位阎大人眉眼间都没有半分不满与不耐,这样的好官,她一定得抓紧了才是。
她得趁有人做主,抓紧把事情闹大,得让众人都瞧瞧王家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儿!
顾遂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便要抬脚往黄氏身上踹,文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顾遂远的腰,把人往后拔了一段,“哎呦,我的少尹大人,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这一脚要是踹出去,这可让我们京兆府的脸往哪儿搁?”
文顺心底嘿了一声,顾大人看来是被气懵了,居然敢当众对人下手,要不是自己是领了吩咐来的,他可一点儿也不想拉顾遂远,这脚踹出去,要是能直接把这厮往日里那如玉公子的面具给踹掉,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这会子,人家阎大人和宁王殿下都没动手,他一个京兆府少尹,就敢对苦主动手,这不是平白给京兆府脸上抹黑吗?回头郑京兆知道,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文顺心底想什么,顾遂远没空琢磨,他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这场闹剧,黄氏的哭声,还有周边百姓们的求情声,混杂着阎明时不时的询问,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直撞得他喉咙里涌上来丝丝腥甜。
这黄氏姐弟,究竟是谁的手段?她状告的是整个王氏,这是要剥了王氏那张面皮!这事儿,他怎么能接?怎么敢接?自己还得靠王家扶持,他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答应黄氏替她伸冤......
还有,阎明在这儿也就算了,这就是个眼里没人、只有案子的棒槌,可宁王爷怎么会插手此事?
这事儿,难不成是宁王的手笔?不,也不对,那位王爷可不像会使这种阴招的人,这样不要脸的招数,难不成,是陈集?
也不对,那就是个草包货色,一辈子只知道躺在酒色温柔乡里,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还有谁?究竟是谁?难道是阎明设计的?阎明正直太过,为了给这黄氏一家伸冤,倒真有可能设计这一出,他是不会想出这样不要脸的阴招,可架不住他们大理寺满腹坏水的人又不止一个......
好一会儿,顾遂远都这么沉着脸站着,眼底阴沉地扫着眼前哭嚎不止的黄氏姐弟,阎明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吭声,最后,仿佛无奈极了般,长叹了一声,
“你到底年轻,这事儿你拿不准,那就算了。人我先带到大理寺去,你回去,和你们郑京兆说一声,这毕竟是发生在上京城里的事儿,京兆府不好脱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