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胡同这会儿正是最冷清的时候,各家的院门都关着,偶尔有人开门,也是匆匆往外走,片刻也不停留那种。
那半大小子带着他们七拐八扭,总算绕到了一户看着略破败的小院跟前,这儿就是黄氏和幼弟租住之处,李若让红袖给那小子递了一小蜜饯,还有几枚大钱,那小子接过去,一时欢喜非常,连连给李若道了谢,这才撒丫子跑了。
必清两手揣在身前,老神在在地转着脑袋扫着周边儿那几户门房紧闭的人家,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原来这地方是这样啊.......”
李若让白鹿上前扣门,红袖跟在李若身后,眼睛盯着那矮墙内的小红灯笼,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
这院子,那灯笼,都和阿姐当年的场景像极了!
白鹿接连扣了好几下门,便听里头传来一声吼,“作死的,青天白日敲什么敲,就该让官老爷把你们这些奸夫淫妇全抓进去,没得带坏了我家大宝!”
叫骂声接连而起,听声音,是个老妪。她骂的难听,到后头,什么下三滥,贱蹄子之类的词层出不穷,红袖吓了一跳,忙不迭要去捂李若的耳朵,这样脏臭的词儿,怎么能进四娘子的耳朵!
李若摇摇头,沉着脸对白鹿道,“你喊两声,就说是她从前的远亲。”
白鹿转过头,也不理那骂人的老妪,只扯着嗓子吼道,“黄家的人在不在?有人没有?咱们是从前黄家在陇西的远亲!”
老妪的叫骂声戛然而止,隔了片刻,一小孩儿怯生生地开了门,又怯生生地扫了眼李若几人,“阿姐说,我们没银子,什么亲戚来,我们不认识......”
这孩子打眼瞧着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浑身瘦的皮包骨头,两颊都瘦脱了相,更显得两只眼睛大而恐怖。
那怯生生地模样看得李若心疼,她往前两步,微微弯腰下去,温声道,“别怕,我们不要银子。咱们从前是亲戚,这回我来,是想帮帮你们。你姐姐人呢?”
小孩子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也不答李若的话,只一个劲儿道,“阿姐......没银子,没有,所有银子都没了.......阿姐病了,起不来,要看大夫,你们来也没用,阿姐,我,都没有银子......”
他说着便把脑袋缩回门后,想一把将门关上,白鹿眼疾手快,飞速抵住了门板,李若又往前靠了几分,越发温声细语,“我们这儿有大夫,让他给你姐姐看诊,治病,好不好?”
小孩子听见有大夫,那双大眼睛瞬间亮了几分,身子也不往后缩了,直勾勾看着李若,“大夫?”
“嗯,大夫。”李若抬手指了指后头老神在在地必清,他老人家今儿这一身打扮,这身气质,说是大夫,也没人会怀疑。
小孩子炙热的目光瞬间转到了后头的必清身上,必清心头一跳,心说这李四娘子怎么和陈明敕那小子学坏了,撒谎不眨眼了都!
白鹿还在边儿上跟着说了句,“这位大夫很厉害,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他见了你阿姐,保管能给你阿姐治好!”
那小孩子的眼神越发热烈,盯着必清活像是在盯块香饽饽,必清撮着牙花子,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是,老夫就是名医,还和你们黄家是亲戚!”
这会子,他不认下这大夫的名头,他们恐怕就进不去这院儿门了。
孩子闻言,果真便松了紧紧抓着门板的手,往后退开几步,没开口,但让他们进去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李若松了口气,牵起孩子的手和他一道往里进。
走了没两步,近院门的左厢房那儿便探出个脑袋,一长相刻薄的老妪挑着三角眼上下扫了一圈儿李若等人,白鹿朝她呲了呲牙,顺势举了举拳头,那老妪吓了一跳,“啪”一声关了门,没敢再吱声儿。
“这就是那个欺负黄氏姐弟的老虔婆。”白鹿凑到李若耳边,低低道,“方才叫骂的,也是她。”
李若嗯了一声,听那老妪粗俗不堪的言语,再看黄氏幼弟这怯生生的模样,可想而知,她们姐弟俩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黄氏姐弟的屋子在最靠里的地方,左右两边都是空屋,没人住,众人才走到屋门跟前,便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自里头传来。
“阿姐!”那孩子撒开李若的手,飞快推门而入。
“四娘子.......”红袖上前搀住李若,这了无生机的院子,真真是像极了她阿姐从前呆过的地方!
“先进去吧。”李若深吸了口气,提脚跟进了里头,白鹿必清红袖自然是一连串儿跟上。
这屋子不大,一共放了两张床,一张在屏风后头,一张,则在进门一打眼就能瞧见的地方,剩下便只有一张小小的茶几,并几只三角凳子。
黄氏躺在一进门便能瞧见的那张床上,这会儿正被弟弟茂哥儿半扶起来,面色惨白地靠在破袄子垫成的枕头上,屋子里霎时进来这么些陌生人,黄氏显然吓了一跳,一手抓着茂哥儿往自己身后带,一手吃力地撑着身子,满眼警惕道,
“我们,没有亲戚,也没有银子。几位,还是走吧。”
黄氏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可瞧她这模样,仿佛历经了沧桑,不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娘子,倒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妪。
“大师,您先给看看吧。”李若满腔酸涩,这会儿,黄氏一脸面如菜色,说句话都气若游丝,还是先让她看看病,别到时候话都没说完,这位黄氏便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昏过去,那就不好了。
必清懂医术,能看些小病小痛,这点李若是知道的。
“看什么看,哪儿病了?这不是哪哪都好!”必清手揣在身前,斜了眼躺在床上的黄氏,“几天没吃饭了?”
“您......”黄氏噎了噎,一张脸咻然爆红。
茂哥儿还小,只一个劲掉眼泪,其余的,什么也说不出。
这屋里,还真是连壶热水都不见,更别提旁的吃食了!
李若看在眼底,转身吩咐白鹿,“去买些吃食过来,清淡些。”
白鹿答应一声,疾步往院门外去。
必清揣着手,抻了脖子叫道,“我要串儿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