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李若往亭台之外推了推，凌冽的山风和李若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仿佛激起了顾遂远内心深处的恶念。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李若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那她的嫁妆，就都是顾家的了，她死了，那些莫须有的传言，也会跟着消失......
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顾遂远顿了顿，须臾，便把李若整个人往外推去，他手上不能沾上人命，李若，只能是一时想不开自己跳崖死了的！
“杀......杀人了！”尖叫声自不远处传来，顾遂远一个怔愣，再缓过神来，只见章家的叶老夫人和安大奶奶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台外十来步的地方，二人正面色发白地盯着他。
不......他没有杀人！他怎么可能杀人！
不过愣了片刻，顾遂远便凄厉地哭起来，转身朝着李若落下的方向伸出手去，痛哭流涕道，“楚楚，你怎么能想不开.......我知道错了，楚楚，都是我的错！你怎么能丢下我......”
他哭得极伤心，鼻涕眼泪混在一处，全然没了贵公子的模样风度。
不远处的安大奶奶抖着身子，喉咙里咯咯几声，惊恐万分地抱紧了叶老夫人的手臂，她尚且年轻，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眼瞧着有人在自己跟前落了崖，她怎么可能不怕。
何况，这回，那李氏极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祖母......李氏......”安大奶奶抬手指着跪在地上哭得凄厉不已的顾遂远，只觉得双腿发软，她就不该劝叶老夫人来凑这出热闹！
这回不仅好处没捞到，还可能把自己搭进一出人命官司里，真是晦气死了。
叶老夫人到底经历多，只瞧了一眼四周，便立刻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拍拍安大奶奶的手，沉声道，“让人去报官。”
李家那个四丫头断然不是这般不小心的人，她和顾遂远谈话，周边怎么可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
所以，这一出应该是那丫头计算之中的，连带着自己和安氏，也被算计在其中了。叶老夫人不是不恼，只是她看得清楚，这会儿，她最好的选择便是配合李若，把这锅扣在姓顾的头上。
“但那个李氏......”安大奶奶手脚发软，这地方摔下去，那李氏还能活着吗？祖母未免也太淡定了些，这会儿还能想到报官，怎么着，也该先去看看那李氏是不是还有气儿吧？
叶老夫人听着安大奶奶语无伦次的话，眉心微蹙，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安氏这么沉不住气！简直不堪大用。“你只管叫人去报官就是。你们安家是武将世家，你就这么点胆子？”
安大奶奶被说得满脸通红，呐呐应了一声是字，叫小丫头搀着自己，急匆匆下山报官。
叶老夫人则是由贴身伺候的老嬷嬷陪着，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还在痛哭的顾遂远。
李家四丫头这一招用得不算高明，可这顾遂远往日里瞧着聪明，但这会儿看起来，也是个满肚糊涂的蠢货，这么简单的招数，他却到现在都没识破。只是，不知道那丫头究竟怎么说服李家配合她演这出荒唐戏的？
叶老夫人的目光叫顾遂远如芒在背，这会子，他已经全然乱了心神，满脑子都是怎么撇清自己，再顾不上思考方才李若和自己对峙之时有什么疑点。
他全心全意地哭，仿佛用眼泪便能洗干净自己的疑点，他想得清楚，叶老夫人是章家人，她必定不会替自己说话。
更何况，他压根不知道叶老夫人究竟看见了多少，这会儿，他只能先按兵不动，至少，得把深情的模样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叫人相信自己。
哭到一半，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急促地叫喊，是安大奶奶带着丫鬟又奔了回来。
“祖母，那李氏，被人救下了，这会儿受了重伤，寺里的住持都过去了......说是已经报了官，这会儿，谁都不让出寺。”
顾遂远的哭声卡在喉咙口，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连自己在假装深情都忘了，“她还活着？！”
从这儿摔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
“顾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希望李家四丫头活下来？还是说，你是故意把人推下去的？”叶老夫人半眯着眼，字字如刀地逼问道。
“叶老夫人！我只是担心我的妻子.......”
“你要是真担心她，方才，便应该下去找她！不管是死是活，你总该见到她！”叶老夫人厉声指责，这会儿，她是真心觉得顾遂远配不上李家那个丫头了。
这分明就是个面热心冷、自私自利的恶毒蠢货，妻子生死未卜，他满心满眼却只有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人，确实叫人恶心，难怪那李家丫头冒险设下这个圈套，也要从顾家脱身出来。
叶老夫人冷冷扫了眼面色青白的顾遂远，随即又是一声冷哼，“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安大奶奶一道下了后山。
被落在后头的顾遂远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起拳来，他就知道，章家断然不肯轻易让出位置，这会儿，那老虔婆是故意针对自己呢！
他决不能失态，决不能让那老虔婆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顾遂远捏紧拳头，李若还没死，他得赶紧过去看着她，不能叫她胡乱说话！顾遂远思及此，拎着袍子提脚就往山下冲。
他一路冲下后山，抓过寺里一个小和尚问了路，跟着又一路从前殿直冲而进，冲到那小和尚所指的厢房门前。
厢房台阶下，寺中住持师傅和叶老夫人以及安大奶奶等人皆在，瞧见浑身狼狈的顾遂远直愣愣地冲过来，几人皆是吓了一跳，接连后退了四五步。
“大师，”顾遂远谁也不看，只朝着相国寺的住持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即便是泪如雨下，
“大师，求您一定要救救内子，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她心里不舒坦，才会一时糊涂......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大师，求您一定要救救内子！”
住持愕然片刻，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得一声嗤笑从屋内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身大红箭袖的陈集不知何时从里间出来，这会儿正双手环胸靠在厢房外间的门板上，语带嘲讽道，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你真担心李氏，不该先进门看看她是死是活吗？再不济，你也该问问她的伤势如何。怎么一来就跪在住持跟前撇清关系了？姓顾的，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