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人,莲蓬脸上的笑也落了下来,“还是那样,那回老祖宗叫人打断了他的腿,这会儿还下不来床,他就躺着,什么也不说,咱们的人盘问了许多次,他就是一声不吭。”
打从查出来丁俊安确实和珠帘胡同那边有联系,丁老太太在短暂的晕眩之后,就立刻让人把丁俊安绑了过来,那之后,原本交到丁俊安手头上的差使也被尽数收了回来。
为了不耽误事儿,丁老太太还特意拜托了赵夫人,请东府那边派了几个得力人手帮着看管生意。
而她老人家自己,则是一心扑在西府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事儿上。
好在丁俊安被抓以后,李珉知得知了珠帘胡同那头的真相,一时间倒也清醒了许多,没再不懂事的闹着要娶个花楼娘子回来,这让丁老太太勉强松了口气。
孙子这头安分了,现在,要处置的也就是丁俊安这头了。
想起丁俊安瞒着自己办的那些好事儿,丁老太太这心口便又是一阵绞痛,她抬手揪着胸口的衣裳,重重地喘了几声粗气,这才沉声道,“他不开口,那就把他妻子儿子,一并拿过去!”
“老祖宗......”莲蓬见丁老太太面色青紫,顿时满心担忧,赶紧地抬手替丁老太太拍着背顺气儿,口中劝道,“老祖宗消消气,莫要为了这些小人愁坏了身子。”
丁老太太重重一声叹息,“如今,不是我一个人发愁,也不是单单西府发愁。丁俊安一向性子绵软,心里头没什么大主意,我就是看中了这个,才敢把生意交到他手上......这回这事儿,必定不是他一个人的安排,这是有人惦记上了李家!”
那背后之人,所图的,仅仅只是西府李家这偌大的家财吗?
不管是丁老太太还是东府那头的李大老爷以及赵夫人可都不这么认为。
李家东西两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况,一边出了事,另一边,怎么也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脱身,更何况,如今李家在朝中的境况,委实不算很好。正因如此,他们才越发重视此事。
莲蓬深知这事儿涉及到朝堂里的大事,一时噤声下来,不敢多言。
丁老太太望了望茶几上摆着的佛经和几条抹额,半晌,又是一声长叹,“楚楚那丫头是个好的,可惜了,陷在顾家那么个烂泥潭里头......”
“过两日,等家里头忙清楚些,你替我去相国寺给珉知求个平安福,再顺便瞧瞧她吧。叫她想开些,不就是嫁错了人,人活一世,这辈子还长呢,眼下,不值当为这事儿难受什么。”
莲蓬笑着应了是字。
又是雨夜。
相国寺的小师傅送来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说是明儿告老还乡的章首辅及其夫人和家中亲眷要来寺里敬香办法事,所以寺里会暂且谢客一日,寺中住着清修的各位多多少少也会受影响,这点心是章家特意命人送来的,算是给寺中诸位赔礼。
那食盒被金枝接过,打开,里头的点心一一被拿了出来,李若扫过一眼,都是些费工又费时的玩意儿,章家也算是费心了。
她朝小师傅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那小师傅嘿嘿笑了笑,“广济师哥还叫我给李娘子传一句话,说是,明儿午时,章老夫人会和住持还有必清师叔他们一块儿在后山吃茶讲经,李娘子若是有兴致,也可以过去瞧瞧。”
广济就是必清那个小徒弟,也是李若来寺里接待她的那个小师傅,她曾拜托他帮自己留心着章家人。
李若心念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柔的笑模样,温声细语地又和那小师傅说了声多谢。
那小师傅不过七八岁年纪,难得遇见李若这样待谁都温和可亲的贵人,当即便红了脸,喃喃了声施主不用客气,这才捂着脸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待走出好远,小和尚才慢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还点着灯的小院,想到那位和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李娘子,小和尚忍不住叹了口气。
广济怀里藏着个酒葫芦,从假山后方的小径窜出来,一眼瞧见了路边叹息的小和尚,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去,兜头拍了小和尚一下,“你又偷懒是吧!”
“哎呦!”小和尚捂着被打的后脑勺转过身来,“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呢?”
话音一落,小和尚便瞧见了广济怀中鼓鼓囊囊的一团,他下意识往四下看了一圈儿,然后凑近广济,低声道,“必清师叔怎么又在寺里吃酒?当心住持知道了,打他的屁股板子!”
“你看错了,这不是酒!”广济抱紧了怀里的酒葫芦,咳嗽了一声,又追问道,“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叹气做什么?不是叫你给李娘子送东西传话去了?都办妥了没?”
“嗯嗯!”小和尚点点头。
“那你在这儿干嘛?昨儿必远师叔罚你抄经你都抄完了?”广济一手拎起小和尚的衣领,把他往自己院子里带。
小和尚脚步不停地跟着广济一道往回走,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李若小院的方向,“哎,我就是,就是觉得李娘子可真是个好人。她来这段日子,对谁都温和有礼客气有加,你说,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门亲事呢!”
想到这几日来寺里的世家夫人们谈论的有关顾家抢李若嫁妆的事儿,小和尚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李娘子那样好的人,真是可怜。
“谁一辈子还没碰过几件糟心事儿呢?再说了,这说不准就是老天给她的缘法。就说你我,不也是因为家里头遭了灾,人都没了,才被住持收进了寺里来的。
你说,咱们那样的人家,若是没进寺里,这会儿,怕是连饭都吃不饱吧?你我,会被家里头卖到哪里去?或者说,咱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广济说到最后,声音不觉低了下来,小和尚也跟着低下头去,是啊,这个世道,富贵人家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平民百姓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受了好几年的苦了。
这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也就是七八年前,圣上平定了怀王之乱以后,朝廷的赋税,便一年比一年更重了,百姓们的日子,也一年不如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