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事重重,也没心思发现这个屋子布置得其实特别雅致。锃亮的玻璃窗,暗色的遮光帘,还有床上盖的鸭绒被子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
史毅端着茶水招呼老伴,“坐一会吧。”
孟玉玲心事重重地坐下,许桥安给她灌了一个暖水袋。
“家里白天没人,也没笼火,史奶奶抱着这个能暖和一些。”
老太太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叫得那么外道,看了你父亲的相片还不愿意认我们吗?”
许桥安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沉声地说着:“我承认,那张相片和我确实很像,可这不代表我就是你们的孙子。”
史毅放下茶缸子,叹了一口气:“桥安,我知道这么久了,我们才来找你,你心里不痛快,可爷爷奶奶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其实压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许桥安抬头,他们不知道有自己?
怎么可能,他来东北的时候已经两三岁了,记事了。
他们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孙子在这世上。
史毅想起往事,心情变得压抑,“这事怪我,当年是我太固执,不满意你爸爸和你妈妈在一起,一是觉得…”他说到这里沉吟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我这么说,也不怕你对我有意见,你妈那个人,年轻的时候太过招风,当你父亲提出要和她成婚的时候,我便着手找人调查过,你妈身边追求者太多,并不是一个安心好好过日子的性格。”
“二来,你妈妈当时在文工团,要随军四处演出,也不想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再加上你父亲早年就订过亲,为了拆散他们,我当时言语有些过激,你父亲便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断绝了关系?
许桥安默默听着,虽然这些事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可是他为什么被抛弃,为什么没有亲人这件事,他在幼年的时候就想知道。
史毅似是回到了那个年月,一双满是悲戚的眼里落下一行泪都不自知。
“那时的我,本身就不满你父亲背着我选了建桥专业,二又做了那样的调查,和你爸吵决裂后,也没有再关照他,由着他自己在为爱奋斗,为梦想努力。哪知道,他才走了一年,你爸爸的噩耗就传了回来,我们父子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孟玉玲想到那年的悲剧,忍不住失声痛哭,“送你父亲回来的,是他的同事,那时你妈妈一面都没有出现过,问了知情的人,全都说不清楚原因。”
史毅又说:“我们恨极了她,也没有派人去找,知道你父亲是为国家发展牺牲的,这事便不了了之,只能将悲伤压抑在心里,没有希望没有盼头地过了这么多年。”
孟玉玲伸手,让许桥安坐得近一点。
许桥安的手被她拉住时,感受到史奶奶的手心很冷很冷,冷得他心很疼。
他用自己的大掌将史奶奶的手包裹起来,心中某一处冰封裂开了。
“孩子,奶奶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甚至不知道你外公带着你来了东北,因为对你母亲的怨恨,我们故意断绝了和她的一切联系,如果早知道你来到了这个世上,是我和你爷爷唯一的亲人,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受这么多年的苦啊,孩子。”
“奶奶。”许桥安一向坚强倔犟的性格终是忍不住喊出奶奶二字。
原来,抛弃他的只有他的妈妈,无论是他的外公,还是他的爷爷、奶奶,都是爱着他的。
“那你们是怎么认定我的,就因为一张相片?”
史毅忍下激动,用手背擦了眼角,“有一个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找到了我的电话,将你的出现说了一遍,因为你外公的身份和他下放的地方很容易查到,只要稍做调查就能知道,你就是我们的骨肉。”
许桥安咬唇,确实,外公的身份很容易查到,当年他只身一人带着一个奶娃娃到东北这件事,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而他又与父亲有七八分相像,这个亲想认错都难。
孟玉玲急切地反握向许桥安的手,“现在能原谅我和你爷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