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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1 / 1)


深夏

墨色浓云紧紧拢住了宥阳城,细细条条的雨爽利的坠了一夜,将土里逼上来的热气尽数驱散。

山间的风一重接一重,可即便如此,山腰间的云雾还是驱散不得。

天微微亮之时,兰舟已然跪在灵安寺的大殿之上。

轻轻缓缓佛语流淌~

少女纤弱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清丽雅致的浅绿色衣裙尽显少女绰约风姿。清秀素净的脸浮着三月桃绯,明眸皓倾城雪梅之姿,因周身温婉沉静堪比揽月仙女,予人高贵清冷之感。

她淡漠的眼睛此刻带着些许忧绪,不为即将回京而乞求神明保佑,更不求父母垂爱兄弟友爱,只愿这一生平平淡淡就成。

是呀~谁能想到,大周淮南侯府真正的嫡女会在她出生之时被人调换了,而调换原因也不过是嫉妒一念。兰舟生母徐氏和小徐氏同父异母,同出一府,一个是堂堂侯府夫人,一个却是破败的商户,身份的天差地别让小徐氏如何甘心?

小徐氏趁机将自己的孩子和徐氏的孩子调换,一来是为了报复高高在上的嫡姐,二来也是想自己的女儿有个好的归宿。而兰舟作为徐氏的嫡女,成了商户柳府的女儿;本该是官家小姐,却日日过着父亲厌弃母亲辱骂,下人尽是可欺的日子。

小徐氏的丈夫柳耀祖本就是徐老夫人为了磋磨小徐氏而选的夫婿,品性自是卑劣又极其重男轻女,起初几年家中底蕴还能勉强维持个体面,而后却成了时时上侯府和徐府打秋风的破落户。

徐府端的是清贵的文人世家,对于小徐氏一家自是很不屑。

很久很久之前,兰舟不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柳耀祖这般轻贱自己,自己的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厌恶之色,直到小徐氏病重之时呢喃想见侯府小姐兰姝时,柳耀祖从中察觉兰舟身世的不对,一番逼问之下,小徐氏和盘托出,这才真相大白。

柳耀祖自以为抓住了侯府的把柄,小徐氏刚咽气,他就带着八岁的兰舟上京城找侯府。

结果勒索不成,还被淮南侯追杀,逼至悬崖处。

柳耀祖在最后关键时刻却选择放了兰舟,倒不是因为最后柳耀祖良心发现,而是想最后报复淮南侯。

其实淮南侯是动过除掉兰舟的念头,尽管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当时病重的兰老太君察觉,硬是拖着病体拉着淮南侯去祖宗排位前跪下赌誓,必须让兰舟以兰府嫡长女的身份记入族谱,她那素未谋面的祖母在关键时刻护住了她。

若是淮南侯选择压下这件事,那势必要解决兰舟、兰姝的身份问题,无论是杀还是留,他始终都得舍弃,无论哪个女儿都会有怨怼。

真相大白之时,那时候开心的只有兰舟。

不单单是因为成了侯府小姐,从而吃穿不愁,最重要是能成为他们的女儿,能够得到父母的疼爱。她许久之前看到过他们对兰姝的疼爱,那是她从未拥有过,她时常在想,若是她能够获得像表姐得到宠爱的一点点她都心满意足了。

可她想错了,他们只顾着安抚那个柔弱的兰姝,不断劝慰她任何人都抢不走她的位置。可是,那本来就是她抢走自己的位置呀?

他们谴责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如同一根根绵密的针扎在心口,那般的入骨入髓的痛。

或许柳耀祖说对了,他在地狱笑着看他们哭,看着她哭。

她极力的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她不奢求能得到和兰姝一样的爱,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就行了。

她努力学着琴棋书画诗书礼乐规矩礼仪,却被他们说成事事争强好胜贪慕虚荣居心叵测。

她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兰舟渐渐魔怔了,卑微想得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关注,甚至不惜自残只为求的他们的怜惜。

可只得到一句:东施效颦。

她真的不甘,明明错的不是她,可是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明明错的也从来不是她,可最后落得了凄凉下场。

而那些记忆如同梦魇一样缠着自己,拉着自己坠入深渊。她不过28岁便含恨而终,带着半辈子的委屈合上眼,她不想死后还看到他们的嘴脸。

可是再次睁眼,她重回到十岁,回到刚被侯府送回宥阳城老宅这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或许是死过一回,又或许她心智已然三十多,她用了四年时间,她学会放下,放下那些执念。

有些人有些爱,注定无缘,强行乞求也得不来,放下才是最好的。

上天垂怜,让她重来一次,她这一辈子不再奢求任何人的爱,只想好好爱自己,只想平平淡淡在宥阳城生活。

依着上一世的轨迹,在马嬷嬷离逝后,她就把侯府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想回到京城,甚至于拿兰姝的身世威胁他们,只为留在侯府,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到后面他们才这般不待见自己。

当年他们为了护住兰姝,对外宣称当年徐氏生下的是双生花,自己命中与兰姝相冲,这才将两姐妹分开。

这番说辞,这让她又如何不怨?可怨归怨,她终究只是想得到他们的一丝的关爱。

而今,重回一世,她救下了马嬷嬷,又有流朱、丹朱、碧朱三个贴心的丫头,或许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改变的。

今日是初一

兰舟已然习惯临近初一的时候便带着马嬷嬷她们上灵安寺住上几日。

以前自己不信这个,可是自己得以重生,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敬畏。

兰舟真诚的礼佛叩拜,写下祷帖,这才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潜心叩拜的时候,两人在角落静静看着。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玄袍的男人,领口袖口的边沿都镶绣着银白色流云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闭,二三十岁的模样,褪去少年稚气恣睢,如同一座高不可攀让人望而兴叹的青山。

旁边的男子则面白黑须,身子微微前倾,说:“主子,不知是否需要老奴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姑娘?”

那人睨了他一眼,他笑容一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多嘴了,可自己伺候主子二十多载,自认为还是窥得几分心思的。

这些年,主子无心男女之事,破天荒看一个姑娘看了这么久。

那姑娘周身清婉娴静的气质很是难得。

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呀?可主子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呀?怪让人害怕的,后背都发冷了。

其实,也不算他猜错,那人的确心有意动。

明明只那么一张侧脸、一侧身,已然觉得无一不是好的,她的眼睛圆溜溜水盈盈,清澈莹亮,却藏着些许化不去的忧绪。

粉红饱满的樱唇让自己在圣地竟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他身边从不缺美人,可却没有一个真正让自己去了心,得他心,就那么一面?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叫嚣,好似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

可他不需要,不能要,不过是区区惊鸿一瞥罢了,总归会忘了。

这时,被兰舟请来做早课的小沙弥被拦住了去路。

“小师父,一大早就帮善信祈福,奴也想替我家主子祈福。”

小沙弥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目光,将黄色祷纸放在就近的红木神台,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这才引着人去蒲垫上。

而那人立在原地,将目光落在祷帖上,那娟秀规整的字体如同她一样,透着婉约不失韧劲,只不过上面的内容倒让他又小小的诧异,本以为她求的无非是少女心事,却不想是家中乳母身体康健,余生平平淡淡喜乐无忧。

前面自己或许能帮她,可是后面?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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