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放假那天,沈柔和莫姝禾带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坐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下车的地方在山脚下,四周静寂,风里夹杂丝丝冷意。
爬坡的路段,前后三三两两走着些人,低着头只顾往上走,很少听到对话声。
到位置之后,两人站定,放下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看着不多,摆出来时,小小的台子却满了。
男生墓碑上的照片,青涩稚嫩,嘴角抿直,没有笑,眼里却透着希冀。
莫姝禾最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方盒,里面是透明的液体,底端有细细的沙土。
“快到夏天了,雪又变成了水。”
说完,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是从沈柔家乡带来的。
下雪那天,她站在雪地里,伸手接住空中曼舞的雪花,等它们堆满手心,便带回了家。
虽然抵不过他心心念念的海上簌簌落下的雪,可没有落地,便也多了一份相似,寄托出一份相思。
沈柔见她弯腰放下,便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前段时间就看到她放在冰箱里面,但一直没想起来问,没想到是给小谭准备的。
莫姝禾直起身,淡淡回答,“去你家乡时,给他带的雪花。”
临走时,突然飘起了小雨,雨滴很轻,砸在眉心。
身后的山峦蒙上一层雾气,湿冷的空气让垂眸掩神的人们来不及哭哭啼啼。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次一次应验了。
回家之后,沈柔下午又出门了,不知为何事。
莫姝禾本想抽点时间休息,又想起明天是周六,秦某人可能会找她,便咬咬牙,坚持把作业写完了。
三天假期的作业,不用想都多的程度,可对比之前那个管理比较严格的学校,帝盟算是很仁慈了。
即便是高三快考试前夕,也依然任性的双休,法定节假日也是一天不占,反正不会欠你一天假。
这对喜欢自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贤内助般的存在。
晚上十点多,莫姝禾刚洗漱完,便收到了秦子檀的消息。
“明天早上的时间借我。”
莫姝禾看了一眼消息,又把目光挪向门口,沈柔还没回来,所以她一直坐在客厅等。
此刻的这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等奶奶回来时的焦灼。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和某个人长时间吃住同行,便会在精神上慢慢依赖她,很晚都见不到时,心里会莫名惴惴不安。
可如果始终只有她自己,那种类似于安全感的东西又从来不会缺失。
楼道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她先给沈柔发了个消息询问,见对面回应,才稍显放松。
这时,她才给秦子檀回话,“下午不行吗?”
那边秒回,“上午光线好,艺术细胞比较活跃。”
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可莫姝禾也不想起太早,天天学习真的很累。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怼了一句,“早上还智商在线,适合写作业呢。”
见莫姝禾呛他,秦子檀也使出了说不过就禁人麦的杀手锏。
“闭嘴嗷,明天我最大,得听我的,这算是你送的礼物。”
莫姝禾充耳不闻,“提前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寿星最大这种话,她才不认,年龄和权威不一定就是正比。
“你还真是!”对面急了,却又骂不出什么像样的话。
莫姝禾没再和他废话,随便答应之后就准备睡了,因为沈柔回来了。
第二天,她打着哈欠来到秦子檀家。
两人来到别墅四层的阁楼里,看里面的陈设和布局,应该是个画室,地上竖着很多幅油画,有精致的完整画,也有寥寥几笔的草图。
只有一幅画还放在架子上,上面蒙着厚实不透的白纱布,一个角还耷拉在地上,踩着拉一下就会脱落的丝滑感。
莫姝禾环顾四周之后,便盯着离自己半米远的画架发愣,见秦子檀回头准备安置她,才幽幽开口问。
“这个不可以看吗?”她指了指这个房间内,神秘的如此明显的画。
秦子檀勾唇笑,语气带点戏谑,“我要是说不可以,那你不是更想看了?”
闻言,莫姝禾侧头望他,这话没毛病。
他早料到她会这么问了,所以早上还纠结了一下,是把这幅画先挪到二楼的房间里,还是和那些画一样直接放在地上。
很显然,他对自己的作品足够自信,也不介意自己的爱意外露,给她瞧见。
“自己掀开看吧。”
秦子檀朝着画扬了扬下巴,似在邀请她一同欣赏。
莫姝禾直接上手,轻轻拉来。
先入眼的是大片的深蓝底色,似银河星带,中间是一个侧卧的女生,披散的发丝便是那条星河,腰以上的部位又是一条突兀的彩色花带,与暗底色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她不懂画,但能看出里面不协调的东西,她微蹙眉,似在思考。
秦子檀见她眼神不对,便补充了一句,“这个还没画完,上次被纪楠枫那小子打断了。”
莫姝禾也没说什么,把白纱布又规规整整地盖了回去。
望他时,却又觉得他眼神闪躲,颇有害羞那味,和那个早上很像。
她存着疑惑,开口问,“我需要干什么?”
秦子檀恍惚回神,移了一步,露出后面的位置,“就坐在那个沙发上,看着窗外。”
莫姝禾走了过去,听他说完,便又提议似的问,“那多无聊,我能拿着我的试卷写吗?”
说着,她手便伸进了衣服兜里,那是半张从作业本上扯下来的物理试卷。
“不行。”
秦子檀刚在一个新的画布前坐下,听她提议完,简直满脸疑惑,特别是看到她作势要拿出试卷的样子。
莫姝禾无奈捏了捏被折起来的试卷,最后很不情愿地把手拿出来,但她不死心。
“给本书也行啊。”
“往外看,风景很好啊,就当放松了。”
天天做题,人会傻掉,她明显就没有最开始那么能怼能闹了,显然是被摧残傻了。
他这么替人着想的,世上难求。
秦子檀坐在斜前面,调色盘里的颜料是新倒出来的,晨光铺在他的右侧,拉出一条光带,一直蔓延到莫姝禾的脚边。
她脱了进门后换的一次性拖鞋,整个人窝在沙发上,膝盖曲起,就那样坐着望向窗外。
秦子檀侧头看她第一眼时,她认真配合,侧对着他的背都是直的。
过了一会儿,她的背松弛下来,脑袋也歪在沙发靠背上,这是一个墨绿色的皮质独位沙发,逆着光线,似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光亮的世界里。
这样的分层感,让秦子檀欣喜,他想要的就是这种亦真亦假的效果,让人灵感爆棚。
他喜欢在写实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的想法,定格住独属于这一刻的时光和人物。
莫姝禾用余光瞟了一眼秦子檀,见他对着前面的画布,模样专注,便幅度很小地仰头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
一切都很舒适,温暖的阳光和安静的环境让她昏昏欲睡。
于是,便有了逃往梦境的小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