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家里的房子终于修好了,胡心被接了过去。
他看着水泥砌的墙壁,有些兴奋,婆婆家是瓦房,光线很差,灰蒙灰的,而且泥巴砌的墙上还有很多蜘蛛在上面筑巢,胡心很害怕蜘蛛,所以他不喜欢婆婆家,同时也不喜欢婆婆,因为她很偏心,只喜欢哥哥这个好孩子,不喜欢他。
住进自己房间的第一天,胡心兴奋地睡不着,他不断幻想自己的生活。
很多的玩具,很多的零食......
可他并不知道,美梦并没有敲开他的房门,敲开他房门的是,影响了他一生的噩梦。
胡心很快便适应了新的校园环境,认识了很多的同学,性格活泼幽默的他也很受同学欢迎,而胡心也很喜欢学校的生活。
但生活不只是由一种情绪组成的,它不仅有高兴,还有难过。
而一天中唯一能令他不高兴的,大概就是那个家吧。
胡心想象中的与父母一起的生活并没有发生,父母好像并没有把重心放在他身上,而是那个又哭又闹的妹妹身上,每天和父母的交流大概就是让他们辅导自己的作业,学校过的怎么样。
胡心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以前也习惯了一个人,可每当看到妹妹和父亲打闹时,脸上浮现的幸福笑容,他心里就觉得莫名酸楚。
他知道父母也是爱他的,他受伤生病时父母也会很担心,只是和妹妹比起来,自己得到的这份爱又好像根本不存在。
不过好在父母偶尔也会给他点钱,他可以去买点小玩具。
可是生活是不会让人如意的,有一天,胡心刚放学回来,一打开原本装着玩具的抽屉早已空空如也,他抬头看向门外在沙堆上玩耍的妹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猛地跑到妹妹面前,看见自己的玩具全被埋在沙子里,原本干净的外表早已被沙子爬满。
胡心很生气,一把抢过被妹妹捏在手上的玩具,然后带上被埋在沙子里的玩具准备离开。
却不料这时妹妹的哭声引来正在地里忙碌的林丽。
“你俩给我过来!”林丽不由分说地拉起两人进了屋,让俩人靠着墙罚站。
期间胡心反抗过,说明明是妹妹先抢自己玩具的。
可林丽却说你一个哥哥应该让着妹妹。
听啊,多么令人窒息的话语。
那之后,这样的事时常发生,母亲林丽还好,她不会偏袒谁,要骂就两个一起骂,可父亲胡亦德是个女儿控,就算是妹妹错了,挨骂的一定也是胡心。
胡心也因此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陪伴他的,只有尘封在抽屉的玩具,和时常划过脸颊的眼泪。
后来胡心生初中了,因为考了个好成绩,家里给他配了个手机。有了手机,胡心跟家里更不怎么说话了,一有空就玩手机,成绩也落了下来。
但家里并没有说什么,他们对胡心并没有什么要求。
胡心也因此不再约束自己,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
后来有一天晚上,胡心和妹妹坐在桌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晚饭。
厨房传来的争吵时引起俩人的注意,但俩人都不敢过去,生怕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却不料下一秒父亲胡亦德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拿起杯子愤力往桌上一摔,对着胡心吼道:“天天就知道玩手机,老子就活该养你们!”
胡心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了一眼一旁低头还玩着手机的妹妹,又看着红了脖子的父亲。
“......”
胡心那天并没有吃晚饭,而是一个人独坐在倒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林丽这时从屋内走了出来,一把抱住胡心,哽咽着说:“对不起,儿子。”
母亲哽咽的声音就像是打开泪腺的开关,胡心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掉,他抱着母亲有力的胳膊,一边又一边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妹妹也在玩手机!为什么他只吼我一个啊!”
“为什么啊!不想养我就不要生我啊!”
“为什么啊......”
那夜,哭得疲惫的男孩睡在满心自责的女人怀里,谁也没看到。
......
再后来,胡心上了高中,父母开始察觉到了儿子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开始时常联系胡心,关心胡心,给胡心的钱也越来越多,家里要做什么也会征求胡心的意见,会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会给他换他们都舍不得买的吃的喝的用的。
胡心没有推辞,只是安安静静的收下,可收下的越多,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重。
他知道父母是想补偿他,可是他们并没有想过,胡心还需不需要他们补偿。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胡心越来越独立,开始自己打工赚零花钱,身上钱不用玩绝不向父母提。
林丽俩口子想多给儿子多拿点,但总被胡心以身上还有钱拒绝掉。
后来有一天,就胡心和林丽在家,那晚林丽喝了酒,状态微醺。
她拉着胡心,说其实早些年她跟他父亲的感情并不好,常常半夜吵架,尤其对胡亦德过度偏心这件事。
林丽一直知道胡心因为父亲的偏心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胡亦德终究是家里的顶梁柱,她那细胳膊也有不过大腿。
林丽那晚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的时候,林丽问胡心,如果有一天,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很久都不会回来,他会不会想她。
胡心看着母亲满是期盼的眼睛,知道她想听的答案,但胡心并没有选择成全她,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不会,我谁都不会想。”
胡心的回答并没有让林丽意外,只是当真正听见自己的孩子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难免难受。
她靠在已久比自己高了的儿子身上,软声说道:“你好歹也骗一下我啊,让我高兴高兴啊。”
撒娇的语气让胡心有些不适,他绷着个肩膀,装作成熟地回答:“不回就是不回,假的就是假的。”
林丽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装什么成熟。
“我知道你一直很厌恶你爸的偏心,但我并不想你恨他,他是个男人,把你们养大就是他的责任,他这一点做的很好,虽然精神方面没能满足你,但起码你想读书,就有书读。你外婆以前也很偏心,家里三个孩子,就独宠你舅舅这个儿子。”
“你妈我啊,比你更惨呢,连书都没得读,初中读完便出去打工供你小姨和你舅舅读书,你妈那会成绩还挺好呢,直到初三那会儿,你外婆告诉我,读完这一年就别读了,把钱留给你妹妹和你弟弟。”
“你知道那句话听起来有多伤人心吗?你妈我到现在都没法释怀,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始终是我妈。”
“她把我拉扯大,我就应该给她养老。”
胡心自然理解母亲想告诉他什么。
“我会养你们的,只是我没办法像欣儿一样亲近你们。”
“我知道,我们不会强迫你,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不要像我们对你一样,有的事,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改变。”
“知道。”
“知道就好,时候不晚了,早点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