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0年后,所有儿时的回忆都已模糊不清,和李加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依然清晰。
那个下午热得出奇,可心跟在妈妈身后,汗从额头上躺下来,流到脖颈里,又湿又黏,十分难受。
可心不想再走了,她想坐下来歇会,如果能吃根冰棒就再好不过了,但妈妈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越走越快,可心不得不小跑着,才能紧紧跟住。
穿过一片低矮的老平房街区,可心面前出现了一条河,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河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晕,河上升腾出一片水雾,对岸的景象模糊不清,但她隐约可以看见那是一排排别墅,一会露出房顶,一会又消失不见。
妈妈停下脚步,等她跟过来,拉起了她的手。母女俩牵着手,一前一后走过了一条漫长的拱桥,桥的这头是过去,桥的那头是未来。
未来的开端,就是李加恩。小小的他坐在院子里,给自己的小狗梳毛,一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阿姨和一个头发已经湿透的小女孩站在门口。他疑惑地看着她们,直到门铃响起,他才确认,这两个人就是来“拜访”自己家的。
大门开了,可心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孩,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圆圆的小脸,长睫毛,大眼睛,就像自己曾经拥有的洋娃娃一样漂亮。他穿着灰色的小背心和绿短裤,皮肤白得发光。
可心低头看看自己,头发被汗完全浸湿,已经打绺儿了,裙子旧旧的,胸口处是一大片汗渍,白色的凉鞋微微泛黄,尽管她努力地擦拭过,却还是无法擦去那塑料老化后的颜色。在这个精致的小男孩面前,自己显得又旧又脏。
“你们找谁?”
“加恩,你去告诉爸爸一声,说黄阿姨来了,在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呀。”
可心看到妈妈温柔地笑着,好像已经放下了过去的悲伤,投入到崭新的生活中去了。如此看来,叔叔一定不是坏人,即使他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心也愿意相信,他是友好善良的。
李加恩进屋后不久,出来了一个阿姨,热情地把她们领了进去。
可心再一次被眼前奢华的景象震撼了。
客厅好像比学校的操场都大,棚顶有5米多高,中间垂下一个水晶蜡烛灯,吊灯的正下方是一个玻璃茶几,茶几腿上刻着精致的雕花。茶几的后方是一个长长的棕色皮沙发,左右两侧各放了两个单人皮沙发,也是棕色菱格纹的,沙发的扶手是古铜色的金属材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左侧的灰白色大理石墙壁顶端有6盏纯铜壁灯,蓝色的壁纸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有一条河,河岸边长满了柳树,河岸中盛放着莲花,河上还有一座拱桥,就像刚才自己和妈妈走过的那条一样。
这个神秘又富有的叔叔并没有出现。阿姨领着妈妈,说是去房间里安顿。客厅里只剩下可心和加恩,一个8岁的女孩和一个5岁的男孩,望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叫李加恩,你叫什么?”男孩先开口问道。
“我叫杜可心。”
“我5岁了,你呢?”
“8岁。”
“噢,那我应该叫你姐姐。”
小男孩笑了,可心看着他洋溢着笑容的小脸,嘴角也不觉得微微上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格外亲切,仿佛他一直都是邻居家的弟弟。
房子里的大理石散发出丝丝凉气,可心的汗都消了,人也变得清爽舒服起来,她抬起头,这是她大半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抬起头,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不必再东躲西藏,唯唯诺诺。
爸爸死了,她的过去也终于死了,她不是杀人犯的女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曾经短暂地流离失所,现在又重新有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