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教官小半生的从军生涯里,学到过,也实操过很多次如何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夺取歹徒的武器。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他如果晚出手半秒,妇女的第二刀就会捅在跑过来护住江眺的周聆身上。
他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时刀刃已经被他抓在了手里。
而眼前的妇女双目瞪圆,从喉咙里发出粗砺的喘息,她尝试着想把刀抽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抽不出分毫。
薛教官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粗壮的臂膀上一错一扣,瞬间卸掉她的力道,把那把剔骨刀劈手夺了过去。
武器脱手的瞬间,一直支撑在妇女身体里的某种力量仿佛也被抽走了。
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冲上前去对着薛教官拳打脚踢,胸腔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哀鸣:“薛礼军!你这个杀人犯!”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一直到妇女开始撒泼打滚,旁边打球的男生们,还有更远处的另两个教官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一拥而上,先是联手制伏了状若疯癫,嘴里还不断骂着脏话的女人。
随后围在一起检查薛教官和江眺的伤势。
薛教官右手的五根指头,每一根上都横着深可见骨的割伤,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而江眺背上的衣服同样泅出一片不小的血迹,但她坚称自己没什么大碍,加之又是女生也不好直接扒了衣服检查,因此只能等救护车来了送去医院再看情况。
“真没事?”周聆还保持着把江眺抱在怀里的姿势,她此刻也不敢轻易乱动,只好轻声问。
“没事,刺得不深。”江眺出身医学世家,实践水平虽然不行,但是理论知识还是有的。
那一刀刚好扎在她肩胛骨的位置,躲得及时,既没有伤到大动脉也没有伤到内脏,死肯定是死不了的,就是有点疼。
江眺苍白着小脸,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
这时张晴和杨晓雨也来了,张晴去边上报警、叫救护车,杨晓雨冲上前握着江眺的手。
“眺眺,你坚持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杨晓雨泪眼婆娑地说。
她人生顺风顺水,犹如温室娇花的十六年里,哪里见识过大庭广众持刀伤人这么恶劣的事情,因此哭得比伤者本人还厉害。
“真是的,那大妈是谁啊,门卫怎么把这种疯子放进来?”
“她是……倪云鹏老师的妻子。”江眺这时说。
她在被刺那一刻终于想起,这位阿姨之所以给她一种很眼熟的感觉,是因为上午自己刚在阴间论坛上看过她的照片。
只是眼前的人要比照片里看着还要沧桑憔悴许多,所以自己竟一时没认出来。
——倪云鹏老师的妻子,同时,也是一位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这位母亲哪怕如今被两个男生和一名教官按着,也依然奋力挣扎。
她像是那种莫名掉入陷阱的母兽,在未知的樊笼里左支右突,整个球馆内都响彻着她的叫骂。
十多分钟以后,警察先来了。他们带走了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也来了。
江眺在周聆和一名警员的陪同下,被救护车送进了距离学校最近的三甲医院。
西桥医院,又名陆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要说江眺对这所医院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的母亲、两个舅舅,以及已经过世的姥爷,全都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以至于当她趴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急诊科大夫快步跟进来,首先确认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勾下头看她的脸。
“眺眺妹儿,真的是你!”那名女医生小声的惊呼了一句,“我刚在外面看到名字还以为是重名。”
“不是重名,如假包换……”江眺忍着疼痛咬紧了后牙槽说,“咱们还是先看伤吧,桂姐姐。”
显然,这一声“桂姐姐”让女医生很是受用。
遥想当年桂医生才毕业,轮岗轮到江眺的母亲吴医生手下,而那时的江眺还是个小学生,由于经常放学忘了带钥匙回不了家,就跑到医院来做作业。
这孩子打小嘴就甜,看桂医生年轻好说话,整天追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哄着她帮自己做了不少小学生奥数还有新概念英语。
不过后来江眺念了中学,来得就少了。
桂医生只当她是长大了记得带钥匙了,其实不是,她只是不怎么做作业了而已。
有那功夫不如去网吧开黑。
如今,时隔数年后的再次重逢,桂医生还是把江眺看作当初的小屁孩。
她让身边的实习医生把病床的床帘拉上,自己走上前毫不商量的用医用剪刀,剪开了江眺后背上被血黏在一起的衣服。
等衣服剪开后,桂医生才发现这虽然是个锐器伤,但这丫头命大,刀尖刚好扎在她内衣肩带的调节扣那,被挡了一下,刺入的深度很有限,这会儿血都已经快要止住了。
“没事儿,小伤。”她只是略看了一眼,就做出和江眺之前相同的定论,“院都不用住,缝一针就好了。”
说完,就开始给她的伤口消毒,“小朱,去,把美容线取一点来,再给她记两针破伤风。”
江眺被双氧水一冲,疼得嗷嗷直叫唤。
陪她一起过来的周聆,本来是被挡在床帘外的,听到她叫得这么厉害,也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关切的朝里张望。
“就擦破点皮,你至于吗?”桂医生对她浮夸的表演表示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有同学在这,故意卖惨想引起人家的关注啊?”
毕竟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显眼包,看到年轻漂亮的医生护士就要上去卖萌耍宝出风头。
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
“……正常人理解的‘擦破皮’,也就是蹭掉点角质层的水平。而我现在都要打破伤风针了,还叫‘擦破皮’,”江眺抱着枕头控诉,“你们急诊科医生嘴里有一例重伤吗?”
桂医生嗔怪地看江眺一眼,“怎么没有?跟你一起送来的那个当兵的就伤得挺重的。”
“你说薛教官?”江眺听她这样说,差点直接从病床上坐起来。
还好桂医生眼疾手快才把她按了回去,“好好说话,别乱动。”
江眺:“……”被按到伤口了,说不出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