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深埋在泥里，靠着头顶挖出的小洞呼吸，独一只触手露在外面。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提示音，他缓缓睡去。
每次进化后，身体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可精神上的疲惫从未消失。
从变异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睡觉。
生物只会在认为安全的地方睡觉，李元也认为这里很安全。
像回家了一样。
在他睡着半个小时左右。
一只一米多长的蝠鲼，竭力地摆动身体，试图去向远方，离开这片死寂之地。
他太虚弱了，没扑腾几下，就重重地摔落在地，双眼满是恐惧。
大概是几天前，他们家族还成群结队，在海底觅食。
灾难一瞬之间就发生了。
起初，是身体的不适。
然后，生命开始凋零。
曾经他们恐惧的物种，死的死，跑的跑。
曾经他们的食物，如今全然死去。
包括他们自己。
很不幸，他在意外发生之前，受伤了，没有办法跟着其他族员离去。
偌大的海域，转眼间就空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生命。
海底，这个生命的摇篮，迎来了宁静，自诞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宁静。
他们逃出去了吧？
只要逃出去，就安全了啊……
意识弥留之际，他看见一根软乎乎，滑腻腻的长条。
他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了，但是，好像生命。
他想着，挪动着身躯，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小心翼翼地含住。
感受着那软乎乎的长条，所散发出的温热，这是生命的味道。
蝠鲼闭上了眼睛。
意识在虚无之中飘荡，黑暗是此处永恒的主题，难以言喻的恐惧包裹着他，彻底的死寂带着他回到那个噩梦。
他畏惧地蜷缩着身躯，细而长的尾巴缩进怀中。
声音。
他第一次听见了声音。
几乎是下一秒，他游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他并没有发现，身体在游动的过程中，迅速地变化着。
就跟橡皮泥那样，肆意地变换着身形。
先是变得细长，就像一条二维的线，没有任何厚度，向前向后，无限延长。
又陡然收缩，聚成一团，是圆，最为标准的圆，只在数学方程中出现的圆。
再骤然展开，迅速拔高，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寻找着世界的边际。
这一切的一切，所用的时间一秒钟不到。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依旧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再一次出现了。
是他听不懂的声音。
可这一次，声音来自于四面八方，每一个都仿佛触手可及。
他的身影稍作停滞，继续朝着第一个声音的方向冲去。
可能是漫长岁月之后，也可能是下一秒，蝠鲼突然能听懂这些声音了。
“咿呀呀呀哈啊？！”
“呜呜呼啦咿啊哈……”
“明莉莉娅还比我可能呀哈哈照呼嘎嘎呀哈！”
“……”
他宁愿自己听不懂。
这些无意义的呓语充斥着天地，语调怪异各不相同，每个字都像带有魔力，无时无刻的勾动着情绪。
吵！
难听！
让你恨不得抓住说话的家伙，拿豆汁狠狠地灌进去，拿锁链锁住嘴，再丢进狗窝犬决一万遍都不够！
同时，身体的异变再一次加速，已经成了残影，种种怪诞的形象出现，哪怕再癫狂的画家都无法画出这幅场景。
于无尽的拉扯异变之中，他的意识越来越轻，身形愈发变淡，就像一幅画，正在被人擦去一般。
“巫术，精神的力量……”
又一个声音出现。
蝠鲼听得懂，但不明白。
在他听完这段话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大脑陡然一阵清明，就像迈过了一道门槛，从未拥有过的力量出现了。
力量出现的一瞬间，那些呓语消失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天地再归寂静。
蝠鲼彻底晕厥。
死寂的海底出现了变化。
一只玄黑色，身体有着白色花纹的蝠鲼，突然动了，不断的上下浮动着。
就像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捅一样。
蝠鲼的身体扭转，腹部朝上，原来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触手。
随之，一只章鱼钻了出来。
李元看着蝠鲼，有些茫然。
刚刚他还睡的好好的，系统的提示音将他吵醒。
【叮，恭喜宿主拥有第一个信徒，信徒来之不易，都是优质的资源，还望宿主珍惜。】
“这是啥？魔鬼鱼？”
“还没吃过魔鬼鱼的，要不试下味道？”
“啧啧，一觉起来这么多好事啊，先是有了第一个信徒，现在还有现成的早餐。”
“我爱睡觉！”
李元一下就来了兴致，左右打量下，眼睛一亮，屁颠屁颠跑过去，捡起带点锈迹的菜刀。
不得不说，海底的宝藏真不少，刀具什么的虽然不常见，但只要用心找找，肯定能看见。
又找到一把叉子，分开用腕足抓好，来到蝠鲼面前。
如此主动的食物不多见了，他不想浪费这份好意，决定尝几口再用能力吞噬。
“呃，应该还没死吧？该从哪里下刀呢？”
李元比划几下，随之高举刀叉，随便找了个地方捅下去。
滋。
淡绿色血液喷出。
蝠鲼猛然睁开了眼，看向拿着刀叉，正准备再来一刀的李元。
“……”
“……”
“本来还想着让你在睡梦中长眠的，你为什么要醒呢？”
李元略显可惜的说道。
蝠鲼挣扎的动作更大了，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服从。
是的，服从。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只章鱼的一瞬间，大脑仿佛要爆炸了一样，仿佛无穷无尽的信息被塞进了电脑，用得来的精神力量缓和后，只留下了一段话。
他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是什么。
他更不明白这章鱼是什么，为什么要拿那个很痛很痛的东西插自己。
他不想死。
他想要活着。
直觉告诉他，那一段话有用。
跟从生存的念头，蝠鲼尝试着复述那段话，用一种拗口、古老、令人不适的语言。
“吞噬万物的毁灭者，无尽知识的主宰，掌握生命奥秘的伟大存在，您卑微渺小的信徒向您献上由衷的问候。”
“赞美伟大的主宰者，赞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