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关。
满目黄沙,落日余晖。
残阳如血,橙黄的天际将苍茫的丹霞关都渡上了一层橙光。
风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东边,是北齐大军的营帐。
可现在,她仍旧在西边,大焱军营的最前方,身旁,是是桑丞。
她目送着前来和谈的风声将云知禾留下,带走了宋锦洛,哦……不,她还在这,所以风声带走的,并不是她。
那两人的身影逐渐在风沙中逐渐远去,直至成两个小黑点,最终融入橙黄色的霞光中,消失在她视线里。
“看完了,可以走了吗?”她刚一开口,只觉得喉咙中仿佛被放置了无数的刀片,割的她生疼。
听见她说话,桑丞将目光转向她,然后缓缓抬起右手勾起她的下颚:“不问问孤,是将谁送过去了吗?”
她奋力的向一旁别开脸,睁开桑丞的手:“有必要吗?这种程度的易容术,除了戴青婉那个神经病,还会有谁?”
桑丞被她这样的态度逗笑了,淡然的收回手:“你倒是挺聪明,你说……陆沉要是就这样和你那个师姐这样生活下去,是不是也挺好。”
宋锦洛白了桑丞一眼:“容予都说了,我和你的妹妹桑洛灵魂不同,无法相融,且陆沉都将云知禾送过来了,你为何还要玩偷梁换柱的把戏?非要杀了我吗?太子殿下,我自认我从未和你结过仇。”
桑丞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她突然便笑了,笑容十分邪气的道:“是啊,你的确和孤无冤无仇, 可是……孤就是不想放你走。你就当做,孤不想成全陆沉那条狗吧。”
“你才是狗!”几乎是想也没想,宋锦洛开口便骂。
桑丞面色一凝,随即眯着眼看向她:“你敢骂孤?”
反正都要死了,宋锦洛根本不带怕的,梗着脖子道:“我骂你了,怎么的吧?”
桑丞抿着唇,眼神冷冷的盯着她,就在宋锦洛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他却忽然轻声笑了一下,抬手一掌便劈了过来。
宋锦洛被喂了软筋散,此刻全身根本没什么力气,哪里躲的过,诚然她也没想过要躲。
可桑丞却并未杀她,只是一把捏住她肩膀上的伤口。
撕心裂肺的痛感瞬间传来,她甚至能十分清楚的听到肩膀上的伤口崩裂,和骨头咔嚓一声脆响的断裂声。
她闷哼一声,脸上随即露出万分痛苦的神色。
殷红的血迹顺着伤口冒了出来,桑丞十分嫌弃的松开手,然后掏出帕子将血迹擦干净。
那染了血迹的帕子便像个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桑丞看也未看,提着她便朝着和容予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风声终于带着宋锦洛回去,一路上风沙太大,他尽力护着王妃,虽然王妃路上也不怎么理她,可他还是在不停的说着自家主子的好话。
他牵着马,一路上嘴都未停下一刻:“王妃,您当日被困宫中将主子送出去后,主子不顾全身的伤拼了命都想回去救您,最后,是我看不下去,才将主子劈晕的。”
“您可是不知道,后来主子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给揍了一顿。”
说到这,风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过,只要您和主子好好的,我挨顿揍没什么。”
马上的人始终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安静的坐在马背上,风声只当她是因为受了重伤被吓到了,安慰道:“王妃娘娘,您别害怕,主子已经集齐三十万兵马在丹霞关,正面迎击桑丞,这回不止要救回您,更是为了羡玉公主讨回公道。”
“主子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等这一仗打完,北齐的公主永远不会再和亲。”
还是没等到回应,风声突然怔了一下,前行的马儿也顿在了原地。
马背上的人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怎么了?”
看着王妃,不知道怎么的,风声突然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可很快却又笑了笑:“没事,您别担心,现在很安全,您马上就能和主子团聚。”
“嗯!”
清冷的回应声,十分短促。
待二人终于到达北齐军营,前方的守卫看到二人,立即放行,并且齐齐跪了下来:“恭迎王妃娘娘。”
看到自家主子,风声十分高兴的道:“娘娘,您看,主子一直就站在那等着您。”
‘宋锦洛’十分利落的跳下马背,隔着黄沙和不远处的陆沉遥遥相望,她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跑向陆沉扑在他的怀里:“陆沉,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旁的风声鹤唳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见明朗的笑意。
可唯有被拥抱的陆沉,身子一怔,随即狠狠的一把将人推开,单手捏住她的脖颈,神色狠厉的问道:“你是谁?”
风声鹤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风声道:“主子,您在干什么?”
陆沉一把推开风声,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说,你是谁?否则……本王杀了你!”
‘宋锦洛’被掐住脖颈,原本苍白的面容因为无法呼吸开始变红,最后又涨成紫色,她双手无力的扒拉着陆沉的手,断断续续的开口:“咳……陆、陆沉……你……你做什么……我是……宋锦……洛啊……”
陆沉见她还在狡辩,冷笑一声,将她甩在地上,手腕翻转间,下一刻风声手中的长剑便脱壳而出直直的刺入‘宋锦洛’的胸口。
“还不说?”陆沉上前一步,将剑抽了出来,用剑尖抵着她的眼睛:“再不说,本王便剜了你的眼睛,再切断你的四肢,将你丢入桑丞的大营。”
鹤唳上前:“主子,这……”
风声不可置信的道:“她……她不是王妃娘娘?”
地上的人楚楚可怜的望着陆沉,抿着唇咳了半晌,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看出来的?”她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从袖口中拿出一面铜镜看着:“这易容术我和她可是一个师傅学的,甚至当初的结业课程我还比她高了一分,明明一模一样啊?”
她自言自语半晌,随后抬起头看向陆沉,笑嘻嘻的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她从来不会这般跑着过来抱本王!”陆沉眼底隐隐聚集着怒气,刀尖又前进了两分:“戴青婉,你为什么要假扮她?”
风声大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人是他带回来的,明明在路上也发现不对劲,可他却根本没有怀疑。
“因为,我想让你看清楚事实啊,摄政王。”戴青婉笑容妩媚,抬手将剑尖朝着一旁推开了些许,挑衅的看着他:“你敢看吗?”
“本王不想看!”陆沉说罢,提起长剑又狠狠刺进她的心脏,将她定在黄沙中,然后对着风声道:“看好她!鹤唳,随本王走。”
“站住!”戴青婉厉声道:“陆沉,你这个懦夫,你是知道的吧,你明明就应该知道,所以你才不敢听。”
陆沉转身接过士兵牵过来的马,纵身一跃上了马背,戴青婉的声音更加急迫:“陆沉,你站住,我告诉你,你去了也没用,现在已经月上中宵,一切都晚了。”
“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向结局,她会被献祭,而你……陆沉!!你和桑丞永远都不可能再将她找回来!”
原本上了马准备离开的人,拧紧的缰绳,翻身怒瞪着戴青婉。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白日里火热的丹霞关此刻一阵风起,凉意从四面八方将所有人包围。
气温逐渐下降,军营里已经开始燃起了火把,大锅中燃烧的火焰升腾,橙色的火光照映在陆沉的侧脸上,另一半则隐没在暗夜之下。
他盯了戴清婉半晌:“桑丞会如何,本王不知,可你……必须死!”
话音落下,银丝环自袖口飞快的钻出,银色的箭头对着戴青婉的眉心直射而去。
“你杀了我,宋锦洛必死无疑!”知道这一招躲不过去,她必死无疑,便喊出了这句话。
果不其然,陆沉生生的收了手,银丝环看看刺破她眉心的皮肤,便没有再进分寸:“你什么意思?”
戴青婉冷笑:“我既然敢冒充宋锦洛过来,便一定留了后手,陆沉,你敢杀我吗?”
陆沉冷笑一声:“本王不杀你,但你也别想好过!来人……将她丢进后方的万毒窟!”
“什么万毒窟?我不去,陆沉……”戴清绾慌张的道:“陆沉,你停下,你别走,你去了也晚了,你救不了宋锦洛……况且,她也是在骗你,你……”
“闭嘴!”陆沉根本不想听她说话,只对着鹤唳道:“本王先行一步,鹤唳你带着前锋随后出发,至于其他人,按照本王之前指定的方案,从四路包抄大焱军营。”
“是!”
天,终于暗下来了,皎洁的月光缓缓升上苍穹。
宋锦洛穿的不多,她一向怕冷,此时因为温度降低更是被冻的瑟瑟发抖。
眼前,是被诡异的明黄符纸和红色的丝线围成一圈的阵法,黄色的符纸上是用朱砂画的各种图案,她看不懂,也不想看。
阵法中央站着容予,她正在牵着红色的丝线不断缠绕,然后用朱砂笔不断的在符纸上作画,然后又拿着类似于罗盘的东西到处找方位。
大约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握着长蛇杖走向桑丞,躬身道:“殿下,阵法已经完毕,只待九星连珠,便可开始仪式。按照书上所载,大约还有两个时辰。”
宋锦洛闻言,默默抬头看着夜空。
桑丞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千寻道:“去让人将云知禾带上来。”然后看向一旁的宋锦洛:“别看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她并不想和桑丞说话,可这会实在太冷了,白天这个地方能把鬼热死,那晚上的温度便能将她冻成鬼。
为了不让自己冻死,她还是开了口,只是声音被冻的发颤:“你……你既然要献祭云知禾,我也没……有兴趣,看,我能……回去营帐吗?”
桑丞嗤笑一声:“你想的倒美!”
她咬了咬唇:“那……那之前的监牢也……也行。”
桑丞并不搭理她,只道:“别做梦了,要是云知禾不成功,孤一样献祭了你!”
马德!这人就踏马是个神经病。
宋锦洛在心里怒骂了一万声,将桑丞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最后默默将目光投向别处,不再说话。
桑丞去检查阵法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容予忽然小声的开了口:“王妃……您怎么还在这?”
宋锦洛抬眼看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你主子有个十分蠢笨的手下,认错了人吧。”
今晨,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容予的时候,便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虽然之前只见过容予一次,但是这次见到容予的时候,她总觉得和这人和之前的容予身上的气息不太一样。
总结一下,便是容予本人的气息太过阴沉,而这个人,虽然尽力模仿,穿着声音都一模一样。
可气息还是不太对,况且,在容予告诉桑丞,她和原本的桑洛灵魂相融的时候,她就开始怀疑了。
因为真正的容予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那天桑丞去见风声的时候,容予突然开口喊她王妃娘娘,并且说自己是陆沉的人,因为真正的容予已经被陆沉给杀了。
这个容予是冒充的,她说她是陆沉的隐卫,叫妙声,在之前便观察了容予许久,一直在模仿她。
所以才会极力告诉桑丞,只有云知禾能和桑洛的灵魂融合,这便是陆沉抓了云知禾的原因。
想用云知禾来将她换回去,可谁能料到桑丞这狗不干人事,居然联合戴青婉骗过了风声。
宋锦洛想,依照她对戴青婉的了解,她这个人做事一向不会只有一个目的,其一为了让她死在桑丞手里不难猜,那么第二……
会是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原本可以待在大焱军营等着她死后,两军开战,然后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
让陆沉死亡,带走他的魂魄回去复活师兄。
所以……戴青婉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北齐?
容予想了想,趁着桑丞还没来,低声道:“娘娘不要着急,待云知禾献祭后,我会用借口将桑丞留在此处等候复活的桑洛帝姬,届时,属下带您离开。”
宋锦洛没有开口,事实上,她觉得桑丞没这么好骗。
她问道:“你说,如果陆沉带兵杀过来,会如何?”
妙声道:“三十万大军压过来,大焱此刻丹霞关的兵力,没有还击之力。”
对,就是这样,她也知道,桑丞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跟皇帝闹僵了,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带多少兵来丹霞关。
整个大焱的丹霞关守军加上桑丞的人,也不过十三万。
有什么在她脑海里炸开,她终于想起来了,对着妙声道:“不好了,你赶紧走,去通知陆沉,戴青婉要给北齐士兵下毒,解药……我有解药,在……我的心口里,你……你待会把我的心口剖开,把解药拿出来。”
“什么?”
妙声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忽然云知禾的声音传来过来。
“殿下,殿下……这个容予是假扮的,她是陆沉的人!!真正能复活帝姬的的,是宋锦洛!!”